油粥

瘾者之子
有写瘾 不是觉得好才发的

(茸米)奖励

#黑帮教父茸×白捡枪手米  黑道情侣亲亲日常


#估计会有这个设定下的后续  我还挺喜欢的嘿嘿




“米斯达这个家伙实在太莽撞了。”



黑道世界赫赫有名的黑手党组织Passione内部,聚焦着一群在普通人的正常目光下必然怪诞离奇,甚至于令人胆寒发抖的货色;若非如此,他们大可不必放着正途大道不走,而选择加入黑帮组织为其卖命,成日里把脑袋系在腰带上打打杀杀。



帮派成员间几乎从不议论和评价对方的出身、经历、信仰,因为每个人都多多少少有他的性格缺陷和难言之隐,任何世俗固定的衡量标准都显得多余。



正因如此,对于新加入组织还不到三年的米斯达来说,针对他的抱怨可以说是超乎寻常得多了。



“不知道教父为什么这么重视他,把他带在身边天天跟着。”



米斯达是Passione的首席老大乔鲁诺亲自带回组织的。具体细节无人知晓,也许盘问跟随乔鲁诺一路打上boss位置的机要秘书福葛能得到更准确的消息——但没人敢惹这个看上去温文尔雅甚至有点肾气不足,发作起来却能把钉在墙上的书架拆下来并把砖壁砸烂的可怕男人。如果米斯达是头一号晦气人物,那么他潘纳科特.福葛稳居第二。



据说老大在偶有一日体验生活,转到高中时期经常光顾的冰淇淋摊车前消费的时候,目睹当下时值二八年华的米斯达干脆利落地反杀一群可能想要将他大卸八块卖个好价钱的不法分子——手无寸铁的米斯达用的是对方的枪,丝毫不拖泥带水,一子一个。



“无论你怎么解释,杀了这么多人,一定会坐牢的。”



乔鲁诺不仅帮助米斯达将散落在地的遗体收拾了个干干净净,完事还意犹未尽地又去买了一份冰淇淋。甜蜜的果酱奶油带着坚果的淡淡香气,乔鲁诺游说的能力出类拔萃,可令眼前一双黑色眼眸清亮无比的年轻人信服,似乎压根用不上他的谈判技巧,“不如跟我走吧,我很欣赏你。”



“管吃管住?”“管吃管住。”



这大概是乔鲁诺面对的最好笑的申请条件。以往他什么离谱的妥协都做出过,什么“杀多少人都能逃脱法律制裁”,或是“我只喜欢用小刀,瑞士军刀也凑合”都只能算开胃小菜,仅仅是一条管吃管住就能收编的神枪手,恐怕也是乔鲁诺异彩纷呈的职业生涯颇为新奇的偶遇。



然而,米斯达被吸纳入组织时就是个新人小白;他一点不畏惧杀人,面对困难的任务也没有半分瑟缩,甚至理由都不需要给他一个——鬼知道他经历了什么造就了一副纯天然职业杀手的性格——但从未经受正经的职业训练也暴露了他一个不得不费心头疼纠正的问题:无组织无纪律,永远先下手为强。



“上次任务的报告……又是你忽悠福葛给你写的吧。”



乔鲁诺披着一条看上去就很暖和的黑色氅衣,领口和袖口都缝了一圈光亮的棕色动物皮毛;而里面就轻薄许多,架在桌面上的胳膊被一袭单薄贴身的黑色西装妥帖地裹住。



乔鲁诺的外形是他看上去最不像个黑帮老大的地方——年轻,英俊,眉宇间是尘埃不染的贵族气质——但他的声音异常沉稳,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像深深嵌入地底泥块的石子,不经历千百年的风吹日晒别想磨动分毫。



“哈哈,什么都瞒不过你乔鲁诺。”米斯达此时正站在领导的办公桌前,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加入Passione三年来,米斯达略带稚气的外表已然蜕变许多,肤色更深,筋肉更实,衣服遮盖而看不见的地方还多了几条蜈蚣样的疤。但这一切外在的变化都与他的心境无关。



他照旧是那副什么都不懂,在乎的东西也无非是饭后甜品有没有草莓小蛋糕的呆样——除了在他举起手枪瞄准某个倒霉蛋的时候。



“这次你拿什么交换。”“下回出外勤我顶了。”



乔鲁诺将米斯达呈给他的报告放下,短短五页的报告虽然不长,但只看了二十秒就断定纯属赝品不必再阅,确实还是教父慧眼如炬的本事。



Passione虽然不似寻常官僚机构,但该有的规矩还是有——有了起事就要有行动计划,执行了任务就得交总结报告。不然所有性命攸关的行动都全凭无序散漫,是非对错通通自由心证,庞大的地下组织连地基都没建立起来就得海水冲沙般垮掉——乔鲁诺将轻飘飘的报告铺开在桌上,像在研究几张花色不同的巨型扑克牌。



米斯达不是第一次缠磨福葛给他写报告了。福葛那家伙,一副遵纪守法的皮囊下是一颗张牙舞爪的心,人称皮下撒旦,平常根本不敢有人跟他套近乎或是做交易;这也是乔鲁诺分外放心将机密事务交予他的原因。



米斯达真的很单纯,耳聪目明却好像压根将几乎钉在福葛办公室大门口的“非礼勿扰,有礼也请思索再三”完全无视,大概看出福葛是一堆文盲杀手中难得一见的文采斐然者,读过大学甚至差点毕业,一而再再而三地诱惑他,使得福葛硬生生从乔鲁诺的心腹变成了心腹大患。



福葛,如果你真的这么喜欢一天到晚躺在你的办公室,那么你可以永远躺在那了。乔鲁诺想。



“就这么喜欢往外跑。”乔鲁诺将“如何杀人不见血地解决潘纳科特”这个问题暂时放置,表情没有丝毫变化,问出口的语气却带着几分父母亲哄小孩的无奈——往往是在发火之前——“我问你,虽然你和福葛心意相通,一向严谨的他在这一块写得非常模棱两可……”



乔鲁诺白皙好看的手指贴在报告的第一页上,轻微滑动指向其中一行。第一页往往是先对任务目标、筹备、过程和结果作一轮恭恭敬敬的详述,最好使用教父看起来比较舒适的优雅文体,如有必要,可以将“一枪崩了任务目标的头,血浆四溅”改为“任务目标被顺利解决,武器为枪”;而在此版报告对过程的描述中也确实使用了这个得体表达。



问题在于,所有过程也就仅只这个表达。



“这次你忍了几分钟才放第一枪?八分钟?九分钟?”乔鲁诺问道。福葛之所以把过程写得如此笼统,一方面是事实或许真是如此,另一方面也绝对躲不了是在为米斯达遮掩的嫌疑。



米斯达是难得一见的神枪手,子弹似乎是他灵活肢体的延长,即使是在攒动人群中四处乱晃的目标,他也能在百米开外一击即中,从不失手。



一来或许得益于他的天赋,二来,米斯达那种什么事都不往脑袋里装的个性也赋予了他优秀枪手不可或缺的超强专注——他从不设想这一发失手会有什么后果,当眯起眼睛将视线对准瞄准镜的时候,他的世界除了即将扣动扳机的手指和子弹的去向外什么都不存在——而这也导致米斯达很多时候根本不会记得行动前老板、同行对他说了些什么,诸如责任重大啦小心谨慎啦,有他出场的任务,平均完成时间为惊世骇俗的五分钟。米斯达根本等不到筹谋布局到万无一失,看见目标他就提枪上了。



“……抱歉,三分钟。”



米斯达本来还想垂死挣扎一阵,糊弄个什么“我记不得了”,但乔鲁诺的目光非常认真,不知为什么,米斯达不害怕乔鲁诺训人时眉头微皱气势凛然的模样——因为他倒也走运从未被如此对待过——但他能察觉乔鲁诺的眼神从多少还是带着些可商量的笑意到完全冷冰冰像块石头的转换。



米斯达内心非常清楚,也许和组织中其他人认为乔鲁诺声色俱厉才是生气截然不同,米斯达凭借直觉发现,乔鲁诺一副“你还可以再惹我一点点”的时候才是真的怒火中烧。



“我不明白为什么一枪就能解决的事情,非得提前训练一个月扮成服务生神神秘秘潜入声色场所还按兵不动。”米斯达说道,虽然此时他已经有点底气不足,不敢看乔鲁诺的眼睛了。



他确实对黑帮做派不太了解,即使在这个地方待了三年也还是不了解;米斯达的性格中或许并不缺乏谨慎,但只限制在必要的范围内。



说他没有大局观念似乎过于武断,他只是太过专注于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因此一旦发现契机就怎么也忍不住——让他眼睁睁看着目标从狙击范围内大摇大摆地走过,他就跟身上爬满虱子一样难受。



对于米斯达而言,等待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或者还会不会出现的万全时机实在过于煎熬,不如逮到机会就一劳永逸。



“老实说,乔鲁诺,能不能派给我干脆一点的工作,我不想再卧底潜伏了。”米斯达直到这时才抬起眼睛看了一眼乔鲁诺,就像初次见面时,他身上沾满了从已经变成热气腾腾的尸体的匪徒身上泵出的血液,一粒粒血点很快就要粘着在他的皮肤上,他的一双眼睛却如食草的山羊般清澈,倒映着人间炼狱般的场景。



那个时候他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无家可归许久,却始终不觉得自己可怜,或是未来注定一片灰暗。



米斯达的想法非常简单,如果能活下去,就开开心心活着;如果不能,即使无法兴高采烈地死,这种念头和相应的结局也无法在死亡真正降临之前带给他阴霾。



米斯达所考虑的事情天生就非常有限,今天露宿街头的地点和明日的命运不产生任何联系。如此,让他非得学会筹谋帷幄和梳理清楚一大堆事情的先后顺序实在有些过于为难——他只得到确切的指令,随后使用力所能及最简单的方式进行实施,那对他而言就是最对得起他人生哲学的做法。



“我下命令,你执行,并且执行得很好,这已经非常干脆了。”乔鲁诺看着米斯达,却显然没有被他的一番说辞打动。



组织中存在一个无论如何教训都打算不顾计划、目无王法的成员,即使有他在的任务最终都能顺利完成,也是很让老大头疼的一件事;纵然他格外看好这个年轻人也一样。



“很多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米斯达,看似单纯的结果实际由无数复杂的成因作为支撑。”



“我不明白,完成任务不就行了……”“我要的不仅是完美的结果,米斯达,我需要的是你的安全,我需要整个过程你都不需要我提心吊胆。”



乔鲁诺说到这里甚至轻轻叩了一下桌子,对于男性而言偏向纤细的眉也一直按在眉骨上从未扬起过。



直到这时,米斯达还在内心暗暗感叹,乔鲁诺实在是全方位无死角的美人,导致训他的话每每就在对这副美貌全神贯注的观赏之中——都说了,他米斯达在专注方面是惊人出色的——如泼在身上的水又蒸发殆尽。



米斯达其实多少有点委屈,按照他的理解,就像好学生只要不靠作弊取得好成绩就该得到夸奖一样,他又没有偷奸耍滑虚报成果,那么任务圆满完成为啥还要挨训呢?



“太乱来了。每次都胡闹。”乔鲁诺狠狠砸下一句“胡闹”,随后将那本福葛精心粉饰的报告收拾起来,毫不犹豫地放在左手边,大概等下就要由机要秘书亲手将自己的心血送进粉碎机。接下来的话对于米斯达来说无异天打雷劈。



“你出去吧,隔天写份反思交给我,这次不允许你搬福葛糊弄我。”乔鲁诺的语调没有刻意提高,但这样的话不出一刻钟就会一字不差地传达到合该接收他的人耳朵中去,“否则他下半辈子的外勤都得给我跑到阿尔及利亚去,或者更远。”



“别这样,乔鲁诺。”“这是命令,不是商量。”



乔鲁诺的右手诸指按上了自己的太阳穴,米斯达有点担心是自己活生生把乔鲁诺气到偏头痛发作,随即又觉得自己大概还是没有那个本事。



一向以绝对冷静著称的教父虽然有儿时遗留下的头疼毛病,但经过妥善的调理,大约只有在过度劳累和急火攻心的时候才会发作。米斯达三年来也只见过两次,一次因为铲除德国的阿登纳小组(用这个历史人物命名,大概也体现出这帮团体有多么强烈得想要同美洲势力狼狈为奸)使得组织死伤惨重,乔鲁诺整整三天只睡了两个小时,那副无论如何高强度工作都往往不染一丝疲态的面具般的脸头一遭像被撒了一层石膏粉,白得就像墓穴里的死人。



还有一次倒确实和米斯达有关,不过不是他气的。米斯达在一次迅疾的撤退中掉了队——大概由于他总是不知不觉就违背安排深入战场最前线,导致撤出时也得比其他同僚多浪费点时间;天杀的是他还一度迷路了。



即便长着一副在欧洲相当稀罕显眼的棕肤黑发的面容,米斯达也一点都不胆怯地猛往敌人堆里扎。然而大概米斯达的长相过分流露着他的率真,哪怕是杀意,也在过于纯粹的展现中暴露得一同纯洁无二,他绝非不会引人注目,但好像天然地融入令人掉以轻心的一切事物之中,被他杀死的人往往还没看清他的模样以调动防备,就这么喉间涌血一命呜呼了。



米斯达摸了半天才重新回到老巢,此时距离任务结束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



迟到四个小时,此时无论是庆功宴还是报告会都已经该开完了。米斯达胆战心惊,进门对暗号前还检查了一下自己浑身上下——没有带乔鲁诺不喜欢的脏东西回来,乔鲁诺总是让出动的成员休整片刻,换身干净衣服再来见他——摸摸鼻子,攥着一手的汗,米斯达想要找到乔鲁诺补上自己部分的报告,得到的却是任务负责人告诉他,乔鲁诺已经有两个小时因为剧烈头疼下不来床了。



“本来还好好的,任务完成了,boss还是挺高兴的。”任务负责人看上去一头雾水,尽管如此还是为居然能只身成功从敌人老巢撤出来的米斯达的事迹感到惊叹,伸出手薅了一把米斯达被现场的硝烟粉尘淋得有点灰扑扑的头发,“当时不知道是掉队,我以为你已经回上帝那了,就向教父转达了这个悲伤的消息。”



悲伤——从你们毫不犹豫扔下我的速度上来看可不是这么个说法——米斯达内心翻了个白眼,不过他也不是很介意这种事情。



黑帮嘛,侠肝义胆都是戏剧刻画。黑帮就是一颗心由表皮组织坏到毛细血管,道德良心早就作为微乎其微的营养自我消化了。



为了任务的圆满,没有什么手段不可以使用,也没有那颗棋卒不能够抛弃。米斯达深知自己在组织中的地位不过是boss亲命马仔——本质上还是马仔——大部队撤都撤了,无所谓他留在龙潭虎穴还是地球随便哪个角落,他反正也自己摸回来没死嘛,那不就得了。



“谁知道我一说完这话,教父就表示他想回去休息了。随后就听说偏头痛犯了,比以前任何一次都厉害。”



乔鲁诺那次偏头痛发作的原因,也一如此前发生在他身上的任何事,没有人敢去追问。直到第二天早上,米斯达才获准斗胆进去打扰教父的安宁片刻。



他蹑手蹑脚地走进那扇媲美中央银行金库大门厚度的卧室门,在一片窗帘遮挡、散发出一种似乎带着香甜的巧克力色的浓重昏暗中走向乔鲁诺的床。乔鲁诺的一只手放在被褥一侧,那只手好像生来就适合亲吻。



“回来了。”乔鲁诺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因为一整晚的折腾,莫名多出了几分晨曦般轻薄的柔软。



米斯达想问乔鲁诺头还疼不疼,可他莫名觉得要先道歉,莫名其妙的沉重的愧疚连同此时卧房内静谧阴暗的氛围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嗯,我迟到了,对不起,乔鲁诺。”



“回来就好。”乔鲁诺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声,回来就好。



隔着和窗帘同样厚重的帘帐,米斯达始终没能看清乔鲁诺的表情——他不知道乔鲁诺是如何在这一重又一重的黑暗下生活下去的,当他置身一片黑暗,是否还能看清出现在他面前任何人的模样呢——那次米斯达也没敢朝乔鲁诺要他此前一旦顺利完成任务就会去讨的“奖赏”。



“所以这次我得不到奖励了是吗?”



米斯达垂头丧气地走到门口,却又忍不住转过头来,他的表情看上去甚至有点可怜兮兮的。回想起乔鲁诺上次偏头痛的经历让米斯达心怀惴惴,但这次他本是打算好迎接乔鲁诺的特殊奖励才走进办公室的门的——上次求福葛帮他糊弄报告遭受的批评早忘到脑后了。



“……连抱抱也没有对吗?”米斯达问道。



乔鲁诺对米斯达确实很特别,不仅因为他几乎次次违规仍然对他青眼有加,凡是与刺杀相关的任务几乎无一例外让他位列,只是碍于一点面子和原则问题始终没给他任何晋升,物质津贴总是一分不少地发给他;还在于除却这些常规奖赏,乔鲁诺总会在米斯达成功完成任务归来后亲吻他——有时是脸颊,有时是嘴唇。



第一次被乔鲁诺亲的时候,米斯达非常不知所措。虽然他只是个刚满二十岁的毛头小子,可他也知道这种行为不该发生在毫无关系的陌生人间,当然也不适用于他和乔鲁诺打手与上级的关系。



然而乔鲁诺的表现非常自然,即使面对米斯达难得流露出一丝迷茫的目光,也只是从容地笑笑,温度相当宜人得凉爽的手在米斯达的头发上一通好摸,就像蹲下来逗弄地板上仰头欢叫的小猫,“怎么,不高兴?”



“高兴。”亲吻是黑帮宣誓效忠和表达虔诚的方式,是一种特殊的礼仪,但米斯达是乔鲁诺从街上白捡的,捡回来就直接塞给福葛安排基础训练,他也破天荒成为头一个没有对教父施吻手礼的帮派成员。



况且,即便是礼仪,亲吻也是以教父为对象的最高规格,他米斯达哪里受的起。只是一种受到重视和优看的幸福感觉麻痹了米斯达,让他惯常想不了那许多的脑袋更没什么好想的了。



“这是奖励,好样的小家伙。”乔鲁诺顿了顿,碧色的眼睛闪着如清风吹动碧绿的草叶,催动其上沾染的露水折射出的光芒,好像米斯达毫不犹豫地回答“高兴”反而出乎他意料似的,“抱歉无法给予你应有的升职,你毕竟还小。”



可是我听上次行动的老大说你十五岁就将上任boss干翻,我这个年纪已经登基了呢。这句话米斯达咽在心里没说。



米斯达也不明白乔鲁诺为什么要和他解释这些,说实话他和乔鲁诺实在没什么可比性,无论是从相应年纪取得的成就,还是做出一件事深思熟虑的程度,都压根不在一个层次。乔鲁诺对他做什么也都不需要解释,一来米斯达大概率听不懂,二来他下意识觉得乔鲁诺所做的一切都是无比正确的。



乔鲁诺就这样以他的亲吻作为交换,换取米斯达心甘情愿流血卖命还能十好几年坐在一个位置上屁股都不挪一下。也许有人会说米斯达傻——这件事他谁也没告诉,但大概冰雪聪明的福葛总是能从米斯达走出办公室时那一脸好像刚刚有人许诺了他一年份的玛格丽塔披萨般喜上眉梢的表情看出端倪,他曾经拍着米斯达的肩膀,叹着气对他说:“米斯达,Passione内虽然没有乔鲁诺以外的王法,你依然可以试着寻求我之外的法律援助。听好,别掺和我就行。”——但米斯达觉得这独他一份的贴心补偿真的很赚。



组织内可以有一百个小组长,五十个中层和或许十来个高级干部,机要秘书虽然只有福葛一个,但从他一天到晚消不了肿的眼皮状况来看那并不是什么美差。像他这样干着打手的活赚着教父的吻,轻轻松松身心双重愉悦的差事可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米斯达。”乔鲁诺将他按在太阳穴上的手放下,他突然问了一个问题,“你是不是也并不明白‘奖励’的意义是什么。”



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米斯达面对这一世纪难题几乎呆滞。如果不是补偿他无法像其他人一样升职加薪,就如同乔鲁诺曾经说的那样;还能有什么意思呢。教父的吻总是轻柔的,有时甚至像是深情的,一双好似饱蘸情感的温度的嘴唇,越来越长时间地在米斯达的面颊、耳际、双唇间徘徊。



有时乔鲁诺甚至不会刻意选择无人的时候,而是队伍一回来就把米斯达拽到身边浅吻一下,而身边其他人则在乔鲁诺气势凛然靠近的瞬间不知为什么就把眼睛死死闭上了。米斯达想,大概是乔鲁诺命令的吧,毕竟如果谁都看到并且索要这种奖励,乔鲁诺的日程除了干碎对手和商业洽谈外,就得多出一项与下属接吻了。



“你知道我这么笨,你不说清楚的事情,我都不会明白。”米斯达支支吾吾地说,“但我……我很喜欢这种奖赏。我以后好好表现,我卖力工作,我也会写检讨,不让福葛帮忙。”



乔鲁诺的脸可以说冷若冰霜,他不得不承认他的太阳穴真的已经在隐隐作痛。



眼前这个年轻人羔羊般清澈的眼神似乎一把柔软如线的镊,轻轻地长驱入他的躯壳,将那根可恶的神经反复拨弄。而他则完全不知道是为什么,完全不懂得怎样才能让自己高兴一点,喘口气。



“这样的话,你能‘奖励’我一下吗,乔鲁诺?”



乔鲁诺对此不置可否,而那天米斯达确实是一无所获地离开了办公室。奖金经过机要秘书加班加点的精密计算,精确至小数点后两位一分不少地发了,但米斯达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钞票对米斯达而言本来就没有意义,在最大宗交易内容为枪支弹药的黑道世界更是如此。米斯达乖乖上交他熬了一夜写出来的报告,即便想尽方法把过程大书特书,也不过是寥寥几行;报告的精华大概在于,他突破传统模板在最后附加了一份诚心诚意的保证——他以后都不会在三十分钟内开枪了。



乔鲁诺收下了米斯达的报告——没有放在惯常用来堆砌废物的左手边——米斯达觉得乔鲁诺的脸色也不是很好,像有一块不长眼的乌云非要盘桓在那张精致漂亮的脸上,投射下一片淡淡灰色的阴影。



也不知道乔鲁诺昨天到底有没有犯头疼,米斯达想,但他也不敢问。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乔鲁诺那张好似马上就要叹出气来的嘴唇上,色泽莹润、饱满好看的嘴唇。



乔鲁诺放了米斯达一马,但米斯达知道这次侥幸挨过并不意味着和乔鲁诺在这个问题上的对抗走向了终结。检讨是一部分,人很多时候都是说的比唱的好听,一旦实践起来则免不了因习循旧。



乔鲁诺就算要褒奖米斯达的态度,也必然会等到下一次任务结束,看他的真实表现再做定夺,自那之前则不打算卸下那一脸对米斯达的不甚满意。



米斯达等出任务几乎等出内伤。他也不知道自己内心的焦灼是为了什么,放眼他目前为止的人生,即便是山穷水尽的时候,他也没有产生任何“一辈子可能就要这样完蛋了”的心思。



大祸临头的危机感是有的,但他总是习惯于立时就全力以赴地应对,不考虑后果,而危难也往往就如此拨云见日,他也得以继续这样生活下去,直到遇见乔鲁诺。



乔鲁诺确实是米斯达的生命中出现的最好的变数,是他赋予了动荡不定的一切一个安稳的可能性。不必睁眼面对崭新的一天,却感觉唯一确定的事物只是距离天黑还有万年不变的几个钟头,不必觉得自己就像附着在成熟的麦穗上的麦粒,风一吹就要摇摇颤颤跌进土里。



乔鲁诺的命令,乔鲁诺的奖赏,乔鲁诺的存在本身都是确定无疑的,大概太习惯乔鲁诺给予的这种确定无疑,米斯达才会对头一遭因为自己的错误失去了被奖励的机会而抓心挠肺吧。



终于,米斯达的新任务下来了,接过平常他只会装腔作势扫一眼就塞进裤袋里的任务书,米斯达破天荒认认真真地通读了一遍,明白了自己的权责和任务目标。



碰到几个不认识的字,他还纠缠了一通福葛,机要秘书烦不胜烦地扔给他一本词典,并且警告米斯达他并不想未来生出意大利和阿尔及利亚的混血宝宝,让他有事没事都离他远一点——看来他已经知道阿尔及利亚的事情了。



此次任务确实事关重大,提前研究一下任务书是非常必要的。米斯达惊讶地发现这次行动甚至有乔鲁诺的参与,他们需要以乔鲁诺出席的一项活动为诱饵,解决一个一直以来都对教父图谋不轨的帮派杀手。



如果对象不是乔鲁诺,大概无论如何都用不着教父亲自充当诱饵;只是乔鲁诺素日深居简出坐镇组织,对方绝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早谋划着永绝后患的Passione成员更不想。



米斯达头一回感受到了紧张。任务会派出五个点位的杀手,分别位于会场的不同位置,时刻等待狙击的最好时机。同步派遣的后援队伍会确保解决敌方的其余干部,侦查组已经热火朝天地开始研究参会人物名单,乔装警卫的成员也会在当天混入活动,及时将未被记录在出席名单上的可疑人物进行发布,提请注意,并辅助后续的撤离工作。



直到真正将自己当作计划的一部分,米斯达才发现原来一项任务真的会需要非常复杂的设置和部署;相比之下,他甚至觉得事关成败的他的暗杀任务已经非常简单了,只要瞄准开枪就行。



乔鲁诺本质上什么都不用做,他只要好整以暇地出席就可以了。但某种程度上,他又是这项计划最为核心的部分——引蛇出洞的诱饵——如果他对自己的下属不够信任,抑或再贪生怕死一点,此次任务大概率也就流产了。



真正出动前,乔鲁诺前来与任务小组的成员开了两次会,听取了关于当前准备情况的汇报和详细的人员布置。当他看到参与人员和对应的任务清单时,戴着闪闪发光的奢华戒指的居中二指抵在脸颊上。



乔鲁诺对汇报的其他部分都表示满意,唯一的建议是将米斯达的狙击位置从最靠近会场边缘的地点提到正门——第一狙击位。



要命。米斯达觉得乔鲁诺简直是故意给他使绊子。



米斯达原先的狙击位比较靠里,按理来说应当是最后一个能寻找到最佳射击角度而后开枪的位置——大概所有成员都嫌弃米斯达的莽撞,干脆就把他能开枪的机会尽量往后挪——而乔鲁诺这一调整,目标一进门,头顶上就是米斯达锃亮闪光的枪口,按理来说他能忍住才有鬼。



米斯达不敢表示抗议,任何人都不敢。乔鲁诺也从未想过就此安排给出解释,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当时站在人群中垂听领导讲话的米斯达一眼。



他是如何看上去只是淡淡地将视线移动过去,就如蜻蜓优雅、轻巧地停留在草叶之上找到自己的眼睛的呢?米斯达想起自己三十分钟不射一个子的承诺,又想到居然被乔鲁诺钦点在第一狙击位,顿时感觉脑中天人交战。



乔鲁诺是成心的,绝对是。



米斯达躲在会场正门上方、二楼环绕整座会场的悬空廊道一根粗壮的浮雕廊柱后,他低头看了一眼表,如果计划不出差错,乔鲁诺还有八分钟进场,目标预计十分钟后出现,而他整整四十八分钟后才被允许开枪——这简直比死刑执行倒计时还叫人煎熬。



第一点位靠近这座作为活动会场酒店的总行政准备区,任务结束他被安排从行政人员通道撤退。身穿酒店侍者的服饰,米斯达不仅被黑色的小领结和密不透风的白衬衫勒得快要窒息,还要时不时使用手中的万能钥匙查看邻近房间状况,进入任务准备阶段后则手握电话佯作正在同一名并不存在的亚洲客人就酒店服务问题争执不休……



头一次受到重视的任务书的内容在米斯达的脑海中盘旋,当他看到乔鲁诺进场的时候,一颗几乎被密密麻麻信息量爆炸的文字搅得麻木了的脑袋才重新清明起来。



看了一眼表——八点整——米斯达按下倒计时的开关,随即他的全部注意力就在乔鲁诺身上了。



从上往下看,俯视视角能让米斯达更好地观赏乔鲁诺金色的头发,那平时总是在办公室、卧房等较为昏暗的场所收敛着它的光芒的金发,此时在酒店璀璨明亮的吊顶灯的照耀下,如埋着零星钻石的碎屑般流光闪烁。



乔鲁诺穿着黑色的西服,一明一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衬得他流畅纤细的身材更加富有美感,他那张美到好像只会出现在油画作品中的脸虽然表情平静,甚至有些冷淡,也能在人的目光看过去的一瞬间挟持住与之相连的呼吸、心跳、任何一秒钟前还活跃着的思考。



米斯达感觉领口的领结好像被人从脖颈后扯住了一样越勒越紧,他发觉自己此时所想的已经不再是任务的事情了,但又和任务存在密不可分的联系。



他想要得到乔鲁诺的奖赏。他想要得到教父的吻,得到乔鲁诺的拥抱,为此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也无所畏惧。正因如此,要让乔鲁诺对自己刮目相看,米斯达心想:绝对要忍住,这次绝对不能让乔鲁诺失望。



他说到做到,不可能食言无信。



“一、二、三……”还没沉迷于盯着乔鲁诺看多久,目标人物就出现了。



虽然根据情报,此次疑似目标人物的参会者共有四个,而此前米斯达一众也已经将此四人的照片于屋中张贴悬挂,五官长相刻入眼球的肌肉记忆,甚至于做梦都是这四个家伙围着墓碑丢手绢玩的场景。



无法确认是哪一个,最极端的打算是通通击毙,而乔鲁诺表示可以等到杀手自现马脚,到时再由狙击手随机应变——这是把自己的命都交给现场五个端枪马仔了。全世界最不配评价任何人莽撞的米斯达都开始想说乔鲁诺太莽撞了。



“妈的,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



理论上,这四个可疑人物究竟谁才是任务执行者,无法确定,但米斯达不知为何有种预感——大概是职业杀手看待职业杀手的直觉——他觉得当前正通过大门,信步走过他眼皮底下的那个黑帽子就是即将对乔鲁诺不利的目标对象。



这种预感非常强烈,米斯达按照计划假装与虚拟亚洲富豪你来我往,握着手机听筒的手掌心汗湿一片。



他大概伪装得非常不合格,因为他感觉自己瞪着那个人礼貌地、小心地拨开人群,慢慢走向乔鲁诺;且双手一直插在兜里,不接受任何递过来的酒杯,步伐也越发急促,还不时留意散步在会场各方位出口位置画面的眼球就快要因内部压力而爆脱出眼眶。



米斯达看了看表,他不敢相信居然才八点零二——是谁把时间停止了吗?



“米斯……”米斯达破绽百出的伪装就连负责监察和掩护的同僚都看不下去了。



二楼此时身份是酒店行政人员的Passione成员通过置于耳内的对讲机小心地打算提醒米斯达一下,然而伴随着似乎是接触不良的电流滋滋声——大概因为米斯达此时仍然将手机扣在耳朵上,又或许更危险,他打算掐断通话;一般情况下他准备专心致志勇敢结束任务的时候会用这一招。



“抱歉,我实在是忍不了了。”这是内心已经开始叫苦连天的二楼组A同志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嘭!”



“你真的是很擅长反省,米斯达。”



兵荒马乱。虽然处理兵荒马乱的场景是黑帮的特长,任务的性质也注定了成员不可能在一片自然祥和中撤出。而负责接应的一班成员甚至没来得及等守在固定地点的汽车引擎盖冷却下来,就不得不再次十万火急地发动,载着一车撤出来的人开足马力驶离现场,对于黑帮而言也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体验。



现场混乱一片,活动尚未开始就已经结束。后脑正心中弹的黑帽子客人身躯受到冲击,向前轰然一倒,喷溅出的血液将不幸位于一旁的女宾的白色礼裙缀上一簇腥热的裱花。



他口袋里的枪也散了出来,噼里啪啦滚出很远,从他到死都还在抽搐的手势看来,被击中时他的手指确实已经扣在扳机上了。



女人的尖叫,男人的咒骂,玻璃杯摔碎在地和酒水、食物倾洒的声音响成一片,光芒璀璨的吊顶似乎都因为其下的骚乱而晃动起来。伪装成宾客的成员会继续逗留,确保任务目标已死并善后;而开了枪的米斯达则将枪支往衣服内里的硬质背心里一收,转身就从预定的员工通道跑了。



而他没跑出多远,几乎是刚刚踏上酒店后门外的地板砖,就感到自己的领结被人从后狠狠一拽,差点勒得他喉咙溢血。刚想拼命挣扎并施展些街头流氓时代就烂熟于心的格斗技,米斯达就听得乔鲁诺的声音从后咬牙切齿地传来。



“上次任务三分钟解决,交完检讨书后更甚,二分十五秒。”



乔鲁诺先没忙着教训米斯达——虽然这个从会场出来就闪现在米斯达的撤退点守株待兔,并且一把就死死往脖子上抓的行为,已经彻底暴露教父此时已经气急败坏了——他押着米斯达和他一起上了守在撤退点的车。



司机显然没料到他此番接应的人物除了米斯达还有教父本人,一时之间竟然踩错刹车让其四轮刨地狠狠空转三秒。



乔鲁诺将米斯达往后座的一侧一扔,自己再俯身上了车。



“对不起。”



车辆开动了,米斯达被乔鲁诺扔到一侧靠窗的位置,脑袋硬生生撞在玻璃上,眼冒金星。汽车疾速行使和野蛮转弯的晕眩感更是让他想吐。但乔鲁诺阴恻恻的话实在太吓人了,米斯达不得不呲牙咧嘴地坐起来。



“你是尤其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对吗?”乔鲁诺一身黑色西装的花纹在窗外流逝而过的夜色下泛着淡淡银白的闪光,而他本人在如此残暴地对待成功击毙目标人物的米斯达后,压根不打算看这个“功臣”一眼。



眉头微蹙的模样让乔鲁诺此时的侧脸看上去格外冷峻,冷白的面皮似乎不带一丝温度;米斯达知道自己不该委屈,他好像又闯祸了——因为现在也才不过八点零六。



“你是故意的吧,故意惹我生气?仗着我没罚过你是吗?”



“我没想着要奖励了这次……”米斯达很想斗着他可能是一生中最大的胆,伸手碰碰乔鲁诺的脸,让他转过来——看看我吧,看看吧,不要不想面对我——他自己也知道他又行事冲动、自毁诺言了。



米斯达插在胸口的枪管还热着,可此时害怕乔鲁诺怪罪于他的心是那样胆战心惊地跳动着,就像被一圈坚实的寒冰冻结在胸口,冷得他觉得有点疼,“但我也,我也不是只想着完成任务就好。你的话我都听了,我也思考了,我知道自己不能太莽撞,我只是……”



“我只是……”



乔鲁诺终于在米斯达一连串支支吾吾的“我只是”中侧目看了后者一眼。那一眼火光四溅,怨气冲天。



听到枪响的一瞬间,乔鲁诺条件反射地朝他钦定的米斯达的方位看了一眼,甚至没来得及低头检查下被击毙倒地的那个人到底尊容几何。



他不出意外看到那个身穿小侍者服饰的身影干脆利落地收好枪,转身就往撤离点跑去。那一刻乔鲁诺的心有前所未有的熊熊怒火在燃烧,就算在后续从大门撤出的过程中,他看到了散落地上的枪,知道任务或许就是这样猝不及防地结束了,仍然无法平息内心对米斯达的愤怒。



为什么就是不能听他的话?比起米斯达成功解救了自己身处的危机,对于米斯达再一次违背他的训诫这一点,乔鲁诺更为在意。他从来不期望米斯达成为一条听话又凶狠的猎狗,哪怕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也无所谓;他发现自己最需要的是米斯达听他的话,认认真真,言听计从。



“我只是看到他走到你身边去了,他离你那么近了。”米斯达说道。再次回想起那副场景仍然让无论身处怎样的任务都能保持从容,都能从进入到撤出,到手指扣在扳机上对准一个活生生的人的脑壳都心无波澜的米斯达心跳加速。



米斯达可以想象,但不敢想象他如果按照乔鲁诺的命令不开枪,等待位于其他点位的杀手寻找更合适的时机,因而错过对于他来说最好的射杀机会会发生什么——黑帽子可能半个小时,又或者十五分钟,也可能下一秒就拔枪对准乔鲁诺。如何胸有成竹地用一枚子弹跑赢另一枚子弹呢?



“我不能眼看着你处于危险之中,还要心平气和,还要按兵不动。”



对于米斯达来说,最好的时机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如果没有乔鲁诺,那么米斯达可能会说服自己乖乖遵守约定;任务成就与否确实关乎他自身的期望,然而如若不是乔鲁诺在场,他不会有如此的焦急——他如此害怕任务出现一丝一毫的差错。结果可能是致命的,就算只是导致乔鲁诺受伤,米斯达都发觉自己无法忍受。



他情不自禁地就想要射出那一枚子弹,凿穿那个可能对乔鲁诺造成威胁的人的脑袋,让他变成一具再无力量图谋不轨的尸体。这种感情不受他的控制,自然也不受制于他的承诺。



“我一秒钟都忍不了啊。”说实话,乔鲁诺,虽然你已经对两分十五秒这个结果大发雷霆了,但真实情况下可能只会更短。



米斯达甚至希望再快、再快一点。



“比起任务,我更希望的是你能安全。”米斯达长叹一口气。



乔鲁诺自始至终都没有打断他,但他的身子微微转了过来,那张在轿车内部温润的夜色下显得更加柔和的脸也终于正对着他。乔鲁诺这副看不出所思所想和情绪几何的样子让米斯达非常不安,他甚至无法用洞悉人心的异能看出乔鲁诺是生气还是平和,只是那双眼睛流露出的认真神色就如不断流的泉水一般,米斯达感觉自己已经被全然浸没了。



 “如果你受伤了,那这次任务再成功,对我而言都没有意义了。”



米斯达凭借自己的最后勇气说完这番话,多的他也不打算再辩解了。



米斯达的真实想法就是这样,哪怕结果上看他是忤逆了乔鲁诺,他把检讨书上的承诺忘得一干二净,而且是刻意忘得一干二净;但真正的原因并不是米斯达想要违抗乔鲁诺。他只是太忧心忡忡,他只是真的太关心乔鲁诺会否有一丝一毫的受损。



他只是太在乎乔鲁诺,在乎他的教父而已。



哪怕此次没有,而且以后再也不会有所谓奖励了——在米斯达看来,乔鲁诺此时能毫发无损地坐在他的身边,对他发火,已经是对他而言最好的奖赏了。



然而就在米斯达一口气输出完,几乎就要把眼睛狠狠闭上,等待垂死挣扎后的狂风骤雨时,他感到位于他身侧的身躯突然毫无预兆地靠近——那副水纹涌动的身躯带着与相看不符的惊人的热量接近了他、紧贴着他。



熟悉却又陌生,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饱含如此去做的坚定和强悍充沛的情感的拥抱将他包裹。柔顺地散落的金发贴在隔着一层衣料的枪管之上,再早一分钟、两分钟,在那管枪还因为子弹出膛而滚烫无比的时候,这段发丝甚至可能因此被烧焦。



轻柔的亲吻如会场的灯光般细细地飘落,米斯达感觉自己的脸又凉又热,几乎失去知觉。他呆若木鸡,以往作为任务完成的奖励,乔鲁诺会亲他,但多数时候一次只亲一个地方;这一次,乔鲁诺则几乎是双手托着米斯达的脸,温柔地吻遍了那副面庞上的每一个角落,最后落在因为惊愕和感动而无意识张开的嘴唇,如同想要在不惊动母贝的前提下撷取腹中的珍珠般进出精巧,吸放灵活。米斯达感觉自己已经完全控制不住瞪大的双眼以下的五官了。



“为什……”“我很高兴,米斯达。”



好容易乔鲁诺放开他了,米斯达也能说话了。车厢里充满暧昧的轻喘声,米斯达则后知后觉看了一眼正驾驶车辆的司机的方位——司机不动如山,双眼紧紧直视前方。



虽然在方才乔鲁诺方抱上来的时候,不仅米斯达吓了一大跳,他能明显感觉到身下的车辆都因为突然急变方向而抖了一阵。乔鲁诺则是整个场景中最气定神闲的人,他甚至伸出手在因为鲁莽狂野的亲密活动而变得亮晶晶的嘴唇上擦了一下。



“虽然你还是冲动、冒失,你还是不会按照我的要求去做,你还是害得我害怕、担心、生气,但我依然很高兴。”



乔鲁诺的语气已经不似方才那般严厉和刻薄,反倒流露出几分他心情还不错的讯息。米斯达盯着乔鲁诺,他自己不知道他的这副云里雾里的模样在乔鲁诺眼中何其纯净,又何其让人心动。



最痛恨的是他的心思单纯,好似空无一物;然而最爱的也是他的心思单纯,最爱是在他那本空无一物的世界中,能用尽他这一生的机关算尽去占据唯一的位置。



“米斯达,如果你不说出方才的那些话,我再吻你、抱你,都毫无意义。”乔鲁诺说道。



他借着任务奖励的名义,借着教父威严肃穆的光环做了多少为所欲为的事情,然而这些长久以来都不能使乔鲁诺得到满足。他掌控了米斯达,甚至可以只付出一些微不足道的解释成本就轻易诓骗,而米斯达从来不纠结为什么——他怎么能不纠结呢?他如何能不在乎呢?



“我不止要结果,你知道的。”



也许结果是米斯达再一次违逆了乔鲁诺,再一次令所有人都不敢作弄和欺骗的教父尝到了被满不在乎戏耍的滋味;可即便如此,乔鲁诺还是想要奖励米斯达。这是米斯达第一次明确地令乔鲁诺知道,他在乎乔鲁诺,在乎他的安危,在乎到即使冒犯他威名远扬的上级,哪怕无法收获任何奖赏也要冲动行事。



何其可爱。



“我明白也许不该鼓励你,不该让你……嗯……”乔鲁诺说到这里,嘴角浮现一丝狡猾的笑容;反而让他那张脸显现出一丝平日里颇为难得一见的明媚,他刻意加重后半句每个字的份量,“露出刚才的表情。”



刚才?我刚才什么表情?米斯达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这个问题,脸颊就先不由自主地红了。他第一次觉得乔鲁诺或许真的是个很坏的人,要不怎么能年纪轻轻就当黑帮老大呢。



“我知道也许你需要更多的时间想想、再想想。”



然而,即便是乔鲁诺如何在十五岁的年纪爬上权力之巅这件事,也没有留给米斯达几秒钟去多想;他很快就被乔鲁诺重新抱住,而那象征着某种成功、胜利和肯定,甚至是某种油然欣悦的爱护的拥吻又缠袭上来。



米斯达也忍不住伸出双臂扣在乔鲁诺的脊背上,他也忍不住生疏地使用舌头模仿着乔鲁诺的动作;他做这些时什么也没想,他只感觉自己快要融化在乔鲁诺的存在之中了。



“但我和你一样。”



乔鲁诺的手臂很长,他抓着米斯达的手腕一寸寸摸上去,最后停留在他仍然泛着淡淡荧光的手表屏幕上。时针分针岿然不动,只有秒针在勉力追赶着似乎在此刻被无限拉长的时间的流逝。



而就在车辆超乎寻常缓慢地拐入下一个弯道之前,乔鲁诺轻轻熄灭了手表散发的最后光亮。



“我也是,一秒钟都忍不下去。”



八点十五分零二十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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