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粥

瘾者之子
有写瘾 不是觉得好才发的

(茸米)空(二)

接(一) 注意事项也在(一)


米是很惨的小米  茸也是很惨的小茸(小茸总有一天会霸气回来的!)





米斯达拎着自己唯一值钱的家当站在街边,并且兜里只剩下300块钱的时候;他抬头看见那张属于乔鲁诺的广告牌。


看见他优雅地拿着一瓶矿泉水,微微抬起头喝上一口,纤细白嫩的脖颈呈一条流畅漂亮的直线;他想起那张被自己不小心留在口袋里洗过一次,现在正皱巴巴地晾在出租屋茶几上的名片。


米斯达觉得这才是几乎身无分文的他所拥有的最值钱的东西——大明星的橄榄枝,虽然不知道洗过了还算不算数。


米斯达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运气很好的人,能够在生活的繁复和苟且中保持乐观的心态和积极的行动,全在于他恰好是一个神经宽松的人——如果与之相对是紧绷的话,米斯达可没见过有什么人标榜自己神经宽松。


他不善于积累压力,每一天都像是新的。即使有什么事烦得他前一天晚上难以入睡,一旦到了第二天清晨,这件烦心事的时效也就过了。


各种将其余人榨干、压扁的琐碎在米斯达这里并非不产生效益,而是实在有限,他的身体像一台随时自动更新的机器,储存不了太过庞大的信息,因此好的坏的他都很容易忘记;随时保持系统的空余和灵敏去接受新事物,乃至新的压力,而不会被失去流动性的负面情绪日积月累地击垮。


这也许是米斯达最值得骄傲的特质,他本人不曾注意到,反而觉得这种习惯很容易导致他对什么都无所谓,对什么都反应迟钝;但许多人在说他“傻人有傻福”之外,总不免对他表示羡慕。


像他这种人,无论遇到多么糟糕的事情,睡一觉就能通通忘记,无论经历多么痛苦的挫折,过一夜就能抛在脑后。他就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成人世界里的一切都无法浸染他;即使有时他会做出过于孩子气的行为,他也会执拗地不为这种行为不被成人所理解而道歉。


对于生活在充满压力、压迫和悲伤的人世间,经历着复杂、浅薄又险恶的世故,与无数不关心自己、不在乎自己,不会为自己的伤痛付出哪怕一秒钟的同情的人结成联系,交流共事;对于不得不对伤害自己的人鞠躬微笑,对于总是要和蔑视自己的人朝夕相处的人们来说,这样的能力是最温柔也最珍贵的馈赠。


米斯达知道,人们时刻都在逃避哪怕最正常最普通的,亿万人都过着,并没有使这个世界出现任何差错的生活;无差错或许正是最大的差错,因为这扭曲着人们的心灵,攥住人们的耳朵流着血往上提,踩在人们头上拼了命朝下按的生活;众多人苟延残喘、面目全非的生活汇合在一起,居然构成了这个运转着的社会极端正常的面目。


生产发展,文化昌盛,政治稳定。


人们都想逃,但除了所有孤独的人之外,没有什么事物呈现出崩溃的迹象。因此只有忍耐,承受。


所有人都想如果我能不在乎这些,如果我能忘掉这些;如果被骂得狗血淋头转身就能够自然而然微笑,如果被打得鼻青脸肿回头就可以轻轻松松淡忘。


如果我像看起来一样正常和普通就好了。


如果我是个机器,感受不到这些哪怕最细微的痛苦就好了。


米斯达没有运气,他当不了他想当的人,拍不出他想拍的照片;还因为破坏跟拍计划被主编大骂一顿,刚转正没多久就成了无业游民,甚至被解雇了还被要求把相机里的最后一批照片p完交上去再走。


唯一值得欣慰的,唯一使他看上去不是那么悲惨的,就是他并不会为此而难过多久。


不,还有一个,也许是丢了一个工作,或许还有下一个等着他。


米斯达回到租期马上就要到了的出租屋,在装了半杯白开水的茶杯底下发现了被洗得皱皱巴巴甚至有些开裂,但好歹上面的字迹还算清楚的名片。米斯达捏着它研究了半天,发现这个经纪人的电话号码还是被洗掉了一位。


米斯达就着这一个空缺试了两遍,都打错了;第三次他想着,要是这个号码还不对,他就不打了——四可不是什么好数字。


事后米斯达想起来,还觉得这彻底改变了他人生轨迹的一刻,假使不是运气使然让他在放弃尝试之前打入了正确的电话,至少也是他从小到大对数字迷信的坚持打动了上苍。


经纪人听米斯达说了事情的经过,漫不经心地表示乔鲁诺确实跟他提起过这茬;电话那头很吵,估计是在热火朝天地进行什么,米斯达对自己这等屁民也许打扰了什么神圣的创汇活动感到有些不安。


“这样,13号晚上8点……不,9点左右吧,你到这里来,地址我待会儿发给你。”


“乔鲁诺说信你,我才叫你来,你别耍花招。”挂电话前,经纪人还不忘恶狠狠地警告道。


米斯达只想冲他吐吐舌头,说我救你家大明星于水火中的时候你人还不知道在哪呢。


天无绝人之路,米斯达在约定的时间到达了约定的地点,发现自己正位于本市第二中心,新的地标CDB附近一座高档小区金碧辉煌甚至看不见顶的大门前。


雕花的铁门假如倒下来,米斯达觉得能把自己砸成一滩古铜色肉酱,上面包着蓝色的和豹纹布片。


经纪人也没说要带什么东西,米斯达还是把自己的简历复印了几份带来了。


约是约到了这里,关键自己也不可能进去啊。


米斯达在小区门口探头探脑半天,成功引起了警卫的注意;就在一个配备警棍,着装正式的彪形大汉明显走出来要拷问他的时候,夜色中泊出一辆豪华轿车,降低速度慢慢靠近;它停在米斯达身边,引擎静静地运作着,仿佛巨型动物的呼吸一般。


从这头外壳如玻璃一般光滑发亮的钢铁制品身上裂开一道透光的缝,原先它就如同没有任何对外的破绽一般,与黑暗融为一体;车内暖橙色的灯光照出来,米斯达依稀看到宽敞(看上去也很软)的后座上未被前座遮挡的地方,露出一个金色的圆圆的头顶。


米斯达想也没想,拉开门就坐了进去。


从小出于对出车祸的恐惧——源于他小时候做过一个梦,一个男人坐在驾驶位上,天上掉下来另一个人把前座顶上的车顶砸凹了——米斯达不愿意坐前排,只要后排有空他就坐后排。


他坐进去,把门拉上,手抽回来时却控制不好平衡整个人向一边倒去——坐垫确实太软了,他不受控制地往中间凹陷处滑。于是在他堪堪刹住之前,他挨到了乔鲁诺的一侧身体。


那具身体轻轻颤了一下,似乎想往旁边躲;原本认为娱乐圈的人都会是那种任人上下其手毫无反应的类型,米斯达感觉有些稀奇;但为了不冒犯到可能的雇主,他立马坐正,并尽可能地朝自己一侧车门靠。


“你倒是挺自觉。”前排开车的经纪人冷冰冰地吐槽道。


“怎么你们原来不打算让我上车吗?”


米斯达对乔鲁诺的经纪人十足没好感,不仅是因为他一贯对看自己不顺眼的人也没好气,更在于他肯定不是一个称职的经纪人;毕竟在乔鲁诺万分危急的时刻,这位经纪人可是连影子都没看见。


“没看我只开了条窗户缝?你们狗仔不是一身牛皮糖的本事,跟车跑应该很熟练……”


“够了。”就在米斯达要反唇相讥的时候,坐在他旁边的乔鲁诺终于发话了。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配上他淡漠的音色,在隔音很好的寂静的车厢里却十足有分量;经纪人似乎还想再说几句,乔鲁诺抬起眼睛透过车载镜看了前座的经纪人一眼,最终还是把他更多牢骚止住了。


“我累了,吵得头疼。”


乔鲁诺说着,将身子靠在椅背上。


米斯达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对于和一个大明星坐在同一张座椅上;假如静下心来,在缓缓滑动的车厢里感受着乔鲁诺的存在,就会发现即使他只是坐在那里,不动作、不说话,也有一种无人能抹消和忽视的存在感。


他不可避免地出现在人的余光之中,呈现一片白金交杂的斑驳的幻影,他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气场,举动和言语仿佛滤过一层将他和其余的世界阻隔开来的膜,使得他说的话就是有不同的意味,他做的事就是有自己的风格。


跟拍了这么多明星,米斯达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对谁产生某种近似于粉丝滤镜一样的幻觉,觉得谁与众不同或是独一无二;但很令人惊奇,也许是因为乔鲁诺或许即将为他提供一份工作,也许是因为这是他第一次不以狗仔的身份近距离接触一个名人。


也许是因为他们现在的处境是那样寂静平和,以至于任何人的呼吸、心跳、昏昏欲睡的外泄的灵魂的气息交织在一起,使他的感官更加灵敏。


也许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是欣赏,甚至同情乔鲁诺的。


他想起他亲手打碎自己饭碗的那天,葬送了他记者生涯的企业家的一只手,让他在业界臭名昭著的乔鲁诺的那一退;就是那一退,让米斯达隔着浑浊的夜色看见了隐约被荧光照亮,隐约透着不屈的哀伤的乔鲁诺的脸。


让米斯达瞬间生出了保护这个人的勇气。


无论他需不需要,无论有什么后果。


即使他比自己精明漂亮了一百倍,纵然他是自己智商情商的N次方;被自己这样平凡乃至平庸的人同情,恐怕是一种耻辱而不是幸运。


车缓缓停下,米斯达第一个跳出了这监狱一样的氛围。乔鲁诺随后从另一边车门下来,走到靠近驾驶座的车门。


“需要我吗?”


经纪人朝米斯达那里看了看,丝毫不掩饰对这个前狗仔的鄙视和怀疑。米斯达知道若是自己行为粗鄙不端,其实丢的是介绍人乔鲁诺的脸,但他还是在暗处朝这个鼻孔看人的经纪人翻了翻白眼。


“不必了。”


经纪人和乔鲁诺僵持了一会儿,经纪人一直絮絮叨叨用很不满的口气跟乔鲁诺说话,说得乔鲁诺似乎都有些烦了。


“您不是不喜欢它吗,就不麻烦您了。”乔鲁诺这话似乎说得很重,米斯达看到经纪人脸都绿了。不过他终究没再说什么,一踩油门就走了。


留下乔鲁诺站在原地,脸上露出转瞬即逝的疲惫神情;他深陷的眼角如同墨笔画出来的一般,眼睫眨动仿佛蝴蝶翅膀一开一合。


他伸手插进靠在椅背上有些凌乱的头发里,要收回来的时候食指卡在一处不通顺的地方;米斯达眼睁睁看着乔鲁诺试着小心翼翼地把它梳开,却试了两下就自暴自弃地直接把手扯了下来。


借着楼门淡淡的灯光,米斯达似乎能够看到几根金色的细发断裂在乔鲁诺的指间。


米斯达心里一痛,他记得乔鲁诺的头发有保险。


果然是自己的自己就不心疼,别人碰掉半根就得赔,自己暴躁起来一抓一大把。


乔鲁诺看向米斯达,发现他愣愣地盯着自己,问他怎么了。


“那什么,对自己温柔一点啊。”米斯达一边观察着乔鲁诺的脸色,一边说道。


“虽然我没留过长头发我不知道啦……但那样拽应该很疼吧。”


乔鲁诺似乎有些吃惊,嘴巴微微张了张,似乎就要说出什么话来,却最终化为一个浅浅的笑容。


这个笑容,和米斯达昨天拎着相机,揣着300块站在街头,抬头看见的广告牌上的乔鲁诺的笑容,没有区别。


“他们都说我要是这么自虐,还不如给别人扯,这样还能赚钱。”“我X,这是人话吗?”不由自主在乔鲁诺面前骂出脏话的米斯达瞬间有点尴尬,却不想乔鲁诺听完只是轻轻笑了下。


“是啊,真他X的不是人话。”


对乔鲁诺居然和他一起骂人这一事实目瞪口呆的米斯达,直到乔鲁诺走向门楼,回头冲他说了一声,“发什么呆,过来。”才噢噢噢着跟了上去。


在米斯达眼里,虽然对娱乐圈里什么事都近乎见惯不怪,但真的看见一个长得像天使一样的人说粗话是另一码事。


乔鲁诺住在这栋楼的第23层,一间很宽敞漂亮的复式公寓。感叹着这个小区一间电梯都比自己之前租的出租屋大的米斯达,跟着乔鲁诺打开他家的门,才彻彻底底感受到了什么是贫富差距带来的文化冲击。


米斯达跟在乔鲁诺后面,他推开门的时候,米斯达在后面撑了一下——他怕乔鲁诺那细瘦的小胳膊推不开那么厚的门。进门是通透的客厅,即使没开灯,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点点光亮如同漂浮在空气中的轻絮,如同精灵一般悬浮着;开了灯,不至于太过明亮的光线充斥着房间,能看到风格利落的家具,挂在墙上的巨大彩电,高高的屋顶;拐角处有一条通向二楼的楼梯。


米斯达站在门口,突然听见一声猫叫;乔鲁诺蹲下来,从地上捞起一团金色的毛球——毛球的金色比乔鲁诺金发的金色要深,在乔鲁诺的双臂间捧成一团,乔鲁诺的手伸过去拨开一点长长的软毛,露出下面漂亮的咖啡色眼睛。


“哇,你养猫。”


米斯达感觉不可思议,他以为明星们每天拍广告上电视忙得连饭都来不及吃,别提抽出心力养只宠物;乔鲁诺点点头,用脸颊在那张仿佛在微笑一样的猫脸上蹭了一下。


“它叫gold。”gold仿佛听见自己的名字,激动得又叫了一声。乔鲁诺面向关上门的米斯达,将手臂里的那团猫递给米斯达。


“你抱抱。”


“我啊?”米斯达想问这只猫有没有保险,抱得喵喵乱叫了要不要赔钱。“我怕抱坏了。”


“那可不行,毕竟我雇你很大程度上是为了照顾它。”


米斯达抱住乔鲁诺猫的手臂极其僵硬,肌肉紧绷如石头一样;乔鲁诺微微弯下腰,伸出一根手指去碰gold轻颤的胡须;从米斯达的角度,能够看到乔鲁诺金色的发旋,和从发旋中延伸出来的发亮的光泽。


“之前有人照顾过吗?”“试过,不合它胃口。”米斯达感觉这话说的跟猫要吃人一样,乔鲁诺接着淡淡说道,似乎在喃喃自语。


“你可一定要照顾好它。”


“如果你再不行,它就要被扔掉了。”


“什么?”米斯达怀疑自己听错了。堂堂乔鲁诺.乔巴拿,有钱有权有脸蛋,即使日理万机,想养只猫也只是动动手指的事。乔鲁诺是个别人连他根头发丝都碰不得的人,别提他的猫。“谁要扔它?”


“我经纪人。”“又是那个经纪人。”米斯达早对这个一脸别人欠他二百万的臭脸男人没好感,“他凭什么扔你的猫,他不就是个经纪人吗,怎么还管到你私人生活上来了。”


“私人生活。”乔鲁诺苦笑了一下,“我觉得你最知道,我这种人没有所谓私人生活。”


米斯达总觉得乔鲁诺在影射自己偷拍他的事,一时无话可说。


“抱歉,我不是说你……”“没有,我只是……想不到你过得也挺惨的。”


乔鲁诺和米斯达面面相觑,一个下岗待业的游民,和一个风头正劲的明星,中间隔着一只睁圆了眼睛露着牙喵喵叫的猫;乔鲁诺先笑了出来,漂亮的眼睛弯弯的,显得他的眼睫更加浓密。


“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哈哈。”“这不也是实话嘛。”没有感觉到乔鲁诺此话中有不满的成分,米斯达胆子也大了起来。


他本来就是天性很开朗的人,无论多么压抑的氛围,多么沉闷的生活,他都能多少活出点甜头来。就算之前的一年每天扛着相机对着别人的屁股拍来拍去,米斯达虽厌恶,但他从来没有因此恨过什么人,怨过什么人;他不怕,也不怪每天制造假新闻的主编,他不骂,也不烦终日追求炒热度的明星。


米斯达理解这些人,理解这把他们统统都变得可悲的生活。


因此他虽然终究觉得自己和乔鲁诺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虽然总归感到自己不该把他同他相提并论;但他现在看着乔鲁诺,忽略了自己正站在一平米不知道多少万的地板砖上,俯瞰着这座城市最昂贵的夜景,眼前是一个保险上到头发丝的人。


此刻他却觉得,乔鲁诺只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普通人——他甚至不比自己大几岁。


“它好像挺喜欢我的。”“哼哼。”乔鲁诺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哼了两声。


米斯达感觉这只猫有点太沉了,简直不知道乔鲁诺都喂了什么东西给它,压得他手臂发酸;乔鲁诺弯下腰,从门旁的鞋柜里拿出一双标签都没剪掉的拖鞋,示意米斯达穿上。


“你那位经纪人不常来吧。”言下之意是他居然连一双属于他的拖鞋都没有。


“他讨厌我的猫,也讨厌我。”


米斯达这才想起经纪人离开前,乔鲁诺对他说的那句“你不是不喜欢它吗”,又引得他察觉到,身为一个明星居然需要站在车边弯下腰跟自己的经纪人说话,真的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比起他的名声,乔鲁诺却似乎在公司里出奇得没地位。


虽然米斯达知道,很多明星与公司或是工作室都关系紧张;表面上一衣带水的,其实私下里剑拔弩张,谁都觉得对方占自己的便宜。只是米斯达一直觉得乔鲁诺是公司的摇钱树,人看着也沉静温和,不至于闹得这么僵。


乔鲁诺走到客厅的沙发上,躺倒在上面;米斯达能看见,透过那层薄薄的衣料,乔鲁诺的腹部甚至微微塌了下去,两侧的肋骨隐隐透出来。给人一种似乎能看见里面活动着的脏器的轮廓的感觉。


乔鲁诺真的太瘦了。


他这个体型,换任何人看来都只会心疼,但米斯达能够想到,他那个野蛮的经纪人,和似乎不待见他的公司,只会没完没了地要求他瘦一点、再瘦一点,为了穿上赞助商的衣服,为了达到签约方的要求。


他们看不到他凹下去的腹部,看不到他凸出来的肋骨;看不到他为了这一切已经薄得像一张纸,脆弱得像一具骷髅,浑身上下是触目惊心的棱角,和惨绝人寰的苍白。


米斯达其实是个很会享受生活的人,即使工资不高,工作也黑白颠倒,但他从来不肯亏待自己,再忙再穷也要喂饱自己;否则他只会觉得这样拼命挣扎的自己更加可怜。


人,说到底,只需要一口饭,一口水,就能活。


但多少人在世上忍辱负重,辛酸前行,忘记了其实自己需要的只是一口饭,一口水;想要CBD的住房,想要繁华环绕;想要舒适的大床,想要一夜好眠;想要众人的掌声,想要扬名立万……太多太多东西积压在心灵之中,让原本可以满足我们的饭,和水,变得那样渺小和简陋。有时人们觉得可以靠吸食功名、吞吃荣耀而活,为此,他们可以吐出肚子里的东西,吐得胃袋挂空,胆汁倒流。


乔鲁诺躺在沙发上,睁开眼睛看着闪亮的天花板。


“你去把床铺了睡吧。”“?我已经被录用了吗?”


“嗯。”乔鲁诺翻了个身,鞋子从脚尖上掉下来,半张脸颊埋在沙发里,让他的声音有种睡梦中的含糊;从米斯达的角度看,他后背的轮廓虽纤细,但却不显得娇小,长长的肩膀和向下收束的腰身,被衣服包裹得紧紧的。头发被他自己解下来,还呈现着一半编织住的模样,松松地散着。


“好吧……我睡床?”“我一直睡沙发,上床太累了……”乔鲁诺的声音已经有点缥缈了,米斯达不禁在心里感叹这得累成什么样子,买这么大房子装这么多房间有什么用,一点都享受不到还天天睡沙发。


真是活受罪。


gold从米斯达的胳膊上跳下来,两只前爪搭住沙发垫,用肉掌中的刺勾着,蹬蹬腿,身子长毛的弹簧一样一伸一缩就蹦了上去;它趴在乔鲁诺因侧躺弯曲而空出一个缺口的腹旁,将尾巴一卷,安静了下来。


乔鲁诺闭着眼睛,手伸过去在它毛茸茸的身子上抓了两抓,就放在上面不动了。


看着这一人一猫挤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米斯达只感觉头疼。


说是雇自己来照顾猫,他怎么觉得最需要照顾的反而是这位雇主老爷啊。


“喂,大明星,起码解开头发再睡啊,明天梳又不知道掉多少。”“啊……你帮我吧……”乔鲁诺似乎就快要睡着了。


真是的。


米斯达蹲下来,小心地抓起耷拉在背上的,乔鲁诺的辫子;发尾如一团蓬松的稻草,上面还绞在一起;米斯达一点一点小心地把每股头发分开、梳顺。刚从辫子中解开的头发带着点富有弹性的弯曲,如金色的波浪一般;灯光落在那些弯曲的凹凼中,在那些折痕里如水光一样发亮。


似乎一条波光粼粼的,在黄昏下不断把金色的水推向岸边的河流。


那天米斯达握着乔鲁诺的头发,拆了很久,因为怕弄疼他。


后来乔鲁诺告诉米斯达,他是那么多为自己梳过头的人中,动作最温柔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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