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粥

瘾者之子
有写瘾 不是觉得好才发的

(茸米)黑光

国际刑警茸×小厨子米的小故事


又是路上突发奇想的产物  想试试看这种风格


变得莫名其妙起来哈哈_(:з」∠)_自嗨居多  轻喷





1.


米斯达发现乔鲁诺的时候,乔鲁诺躺在他家烟囱底端那一层陈年的落叶和灰烬里,看上去如同那堆死物一般全无生气。


米斯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乔鲁诺半推半抱着从烟囱里捞了出来,发现这个人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其中有一些是刀伤,有一些甚至看上去像枪伤,从伤口处由深至浅扩散开来一圈妖冶的红色;都被灰盖了个彻彻底底,如同烟灰打翻在红酒上。


米斯达一个人在这个宁静的小镇上经营一家小餐馆,出售一些当地的特色食物。他从来不曾离开过镇子,更没有在自己家里的烟囱底下发现过人——还是一个奄奄一息,金发的外国人。下意识的,米斯达从灰烬和枯叶的残片中摸出那个人的脸,看他双眼紧闭,气若游丝;米斯达把人平放在地上,转身想去找医生。


“No.”但下一秒,米斯达的衣服下摆就被人抓住。米斯达不敢相信这样一个受了严重的伤,还不知道在烟囱里躺了多久的人居然还保持着微弱的意识。眼前的人有一双在米斯达看起来很罕见的碧绿的眼睛,睫毛上尽是蛛网和残灰,如同一具被抛弃在仓库很久的石膏雕像;他对米斯达说着断断续续的英语,还好米斯达多少懂一点英语。


“No,hospital.”眼前人用尽全身力气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米斯达只能在一旁干着急,“But I can't let you die.”抓耳挠腮片刻,米斯达不知道该如何询问眼前人自己应当做些什么,只能拿求助的目光看着他。躺在地上的人痛苦地咳嗽了两声,好像整个胸膛都在抽搐;从他嘴角流出了殷红的、浓稠的血液,沾着脸颊上的灰尘缓缓凝固。


“The case.”米斯达朝他奋力看去的方向扫了一眼,又蹲回到他发现这个人的烟囱口前。在燃烧的余烬里翻了一阵,米斯达翻出一个灰扑扑的医药箱。


回头一看,那个人已经闭上眼睛晕了过去。



2.


米斯达救了一个异乡人的消息如风一样传遍了整个小镇。


这个异乡人有着金色微卷曲的披肩发,碧绿如宝石一般的眼睛,在米斯达的小饭店最里面的房间躺了很久,这几天能走出来晒晒太阳。他穿着米斯达的衣服,露出很长一条肩膀,白皙的肤色在阳光下有些刺眼。米斯达虽然和气,但对这个人保护很周到,客人多的时候从来不让他露面;好奇心旺盛的镇里人常常躲在店门口的棕榈树后面,看这个异乡人偶尔出来帮米斯达晾衣服或洗菜。


虽然从来没人目睹过这个异乡人的真容,但大家都说米斯达藏了个外国老婆在家里。


“他们说你是我老婆。”


夜里,米斯达拉上店里的卷帘门,昏暗的灯光照着简单拼凑的桌椅,擦不干净的陈年油渍的斑块残留在上面。乔鲁诺从最里面的房间走出来,虽然气色一天天好起来,但还拖着被子弹打伤的腿。他走出来坐到塑料凳子上,淡淡地对站在柜台前拿出一瓶啤酒的米斯达说“任他们讲吧。”


“可你是个男人。”米斯达和乔鲁诺还是只能用简单的英语交谈,乔鲁诺的英语很流利,但说多了米斯达也不明白。米斯达拉开放零钱的抽屉去找开酒瓶的瓶起子,顺便抬起眼睛偷偷打量着乔鲁诺。


他没有问过乔鲁诺的名字,即使问了也只能得到一串他听不懂的字符,但他对这个不知姓名的外国人肃然起敬。在于最初发现他时他只有一口气吊着,自己用他医药箱里的药品胡乱做了包扎,好歹止住了血。等乔鲁诺醒过来时,米斯达正无所适从地用毛巾沾了清水替他擦掉身上的污渍;毛巾白的上去黑的下来,其下乔鲁诺的脸美丽得像个天使。


那时米斯达想,会不会真的是天使从天上掉到他家了。


但随后发生的事米斯达一辈子都不愿再回忆。乔鲁诺身体里残留着碎裂的子弹,醒来后他很认真地尝试告诉米斯达,他要替他动一场手术。


“不要紧张,我死了,就随便埋到后面或者烧掉,我保证没有人会找你麻烦。”米斯达惶恐地摇摇头,乔鲁诺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不动手,我迟早也是死。”


乔鲁诺需要全程指挥米斯达,因此整个过程没有用到麻药。米斯达不知道乔鲁诺是怎样忍受着剧痛,感受着身体的透支和变化,用颤抖和破碎的声音,选择尽可能能让自己明白的词汇来指导自己在他身上动刀子。每当米斯达听不懂乔鲁诺在说什么的时候,他仿佛比乔鲁诺还要煎熬,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汗如雨下。但乔鲁诺只是一遍又一遍耐心地重复直到米斯达听明白为止,“没关系,没关系。”乔鲁诺安慰着米斯达,哪怕下一秒就要疼晕过去。


整个过程中乔鲁诺因为精疲力尽昏过去四次,在他提前说过万一他晕倒了,无论怎么样都要弄醒他的前提下,米斯达一边用母语说着“上帝饶恕我”一边拍打着乔鲁诺的脸,直到他重新从麻痹中清醒过来。有一次无论他怎么拍,乔鲁诺就是没有反应,米斯达不禁觉得他已经死了;那一刻他甚至想到要是这个人死了就好了,这样活着,忍受如此巨大的痛苦,还不如死了。但乔鲁诺的话一直回响在他的耳边,他觉得自己比乔鲁诺怯懦太多。


他承受着无法想象的剧痛,想要活下去。自己作为一个外人,无法分担他的丝毫痛楚,却已因为触目惊心而想要放弃。


当乔鲁诺终于再次醒来,并花了半天时间终于能再开口说话的时候,米斯达激动地哭了。


“任他们说吧,我不介意。”


乔鲁诺经历了九死一生,能再下床走动真的是个奇迹。他闭口不谈自己的过往,且二人不能很顺畅地交流,但米斯达凭直觉觉得乔鲁诺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他的存在,于是尽可能让邻居们减少见到他的机会。时间一长,传得越发玄乎,但米斯达意外地发现,他不怎么介意。


甚至听到乔鲁诺说他也不介意,内心有些暗喜。


“果汁?”“不了,谢谢。”


米斯达自己开了瓶啤酒,拉开一把椅子与乔鲁诺隔桌而坐。乔鲁诺没有看米斯达,而是凝视着合上的卷帘门,似乎在想事情。


橘色的灯光下,乔鲁诺的头发披散,如同一匹红棕色的绸子,熠熠发光。他的肤色看起来深了一些,纤细的锁骨露在米斯达的粗布衣服外面;衣服质料太硬,他的皮肤甚至有些被磨红了。


米斯达对着瓶子灌了一大口啤酒。


此时他还蛮希望传闻是真的。


但他其实知道,乔鲁诺不是一般人。一般人哪里会浑身是血地出现在别人的烟囱里,一般人哪里会全程清醒挨完一场十多个小时的手术。


一般人哪里长这么漂亮。


呸,米斯达觉得自己脑袋不太清醒。但即使脑子有点糊涂,乔鲁诺也没有向他说明过,他也知道,这个人只是短暂地在这里停留,终归是要远远离开,去完成他甚至不能想象的使命的。


只是想到他可能在未来依旧要这样遍体鳞伤,颠沛流离,那时候自己不可能在他身边;即使在他身边,凭自己也保护不了他,想到这里,米斯达就有些唏嘘。


有些人是另外一些人生命中所能经历最接近于神迹的不凡,也许一生只有一次,这样的冒险一样的体验,一次便足以吹嘘上一生。但对这些人来说,只是再平淡不过的一个过程。


他们终究是不一样的人。


“米斯达。”


虽然乔鲁诺不曾告诉米斯达自己的名字,米斯达倒是磕磕绊绊用英语把自己本来就没有多少的老底倒了个干干净净。不知为什么,他一看见乔鲁诺就想讲话,虽然使用起英语来是那么笨拙和生涩;也许是给乔鲁诺做那场手术的后遗症,他总是试图说些什么让乔鲁诺集中注意力不要晕过去。后来看着乔鲁诺一天天从只能躺在床上让他喂点粥喝,到能坐起来自己吃饭,再到可以满地乱跑,有时趁他不注意把衣服都给洗了,米斯达更是一天比一天高兴,一天比一天更爱说话。


他甚至偷偷从邻居家借了孩子的英语课本,想多学几个表达好跟乔鲁诺多聊两句。


于是乎邻里又开始传,米斯达和那个外国女人就要结婚生小孩了,连早教都开始准备了。


“怎么了?”听见乔鲁诺叫自己的名字,米斯达咽下一口啤酒苦涩的泡沫,看向乔鲁诺。乔鲁诺一只胳膊肘撑在桌上托着脸,衣服袖子滑下来;他看着米斯达,眼中似有烛火在跳动。


“谢谢你,米斯达。”“你要走了吗?”米斯达放下啤酒瓶,看着那绿得有些刺眼的玻璃瓶子;它的色泽和乔鲁诺的眼睛简直不能比。


“我迟早要走的。”“但不是现在。”


“米斯达。”乔鲁诺定定地注视着米斯达,眼中似有一丝不忍,但很快消逝。“米斯达,我是说如果……”


“如果什么?”


“算了,没什么。”乔鲁诺松了口气,紧绷的神色缓和下来,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又像是终于放弃了什么。这在米斯达眼中不是什么好兆头,但他不能逼迫乔鲁诺。


“还是给我来杯果汁吧,好渴。”


3.


“米斯达,你到底要把那个女人藏到什么时候?有女人又不是什么难为情的事情,老藏着掖着多没意思。难不成是见不得光的情人?”白天米斯达正在后厨干活,一个食客绕到厨房,又聊起米斯达传闻中的女人。


“别乱说,你饭马上就好,回去前面等着。”


虽然知道他们用当地话交谈,房间里的乔鲁诺就算听到了也听不懂,但米斯达还是很忌讳他人谈论起乔鲁诺;仿佛仅仅是出现在这些不明真相的人口中,对乔鲁诺来说都是一重风险。


“米斯达,看你这么讳莫如深的,那女人该不会是有什么疾病吧,疯还是傻?”看米斯达摆弄着调料没理他,那人越说越起劲,“别是什么国际逃犯,不敢抛头露面,要不这么漂亮一姑娘,为啥跟了你这个穷小子。”


“给我闭嘴。”


米斯达把火一关,锅铲往锅里一扔,回过头对那人说,“今天不做你生意了,要么我退你钱,要么你把这锅半生不熟给我吃下去;明天我还是你的好邻居,今天免了。”


“不是我说,唉,米斯达,要真是被我说中了,早脱身少惹事啊。不是,你对我发什么火,我都是好心好意……”“心领了心领了,快给我滚。”米斯达见那人越说越来劲,把脖子伸到大堂吼道。


“谁今天把XXX给我赶走,免他的单!”


乔鲁诺坐在里间,听见外面嘈杂喧嚷,只坐在床沿上一动不动。他静静地凝视着这间狭窄的居室,里面杂乱地堆满了很多米斯达的东西,有些甚至看得出来是很小的时候玩的玩具,已经掉漆或者损坏到辨认不出原来的样子。开在高高的墙上的窗子照进一线光亮,打在那些残破的旧事物上,却只显得充满回忆的温情而非风化的没落。


这个男人一定很单纯念旧,适合过简单和无忧无虑的生活。


乔鲁诺垂下了眼睛。虽然只在这里住了几个月,但这间简陋的屋子带给他的安全感无与伦比。这个只有一扇单薄的卷帘门的小饭馆,和外面大堂只隔了一道帘子的小房间,比起他曾经停留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更为不堪一击。


但不知为什么,他坐在这里,睡在这张床上,米斯达在外面做饭,或是打烊后坐在板凳上开一瓶啤酒,他可以在这样的环境下睡得很沉,睡得很久。


沉到他有时候醒来会忘记自己究竟是谁,久到他有时候清醒会怀疑自己还在做梦。但只要那块窄小的帘子外面传来米斯达和别人聊天时的笑声,或者只是他做饭时厨具交碰的声音,他那一丝恐慌和落寞便会烟消云散。


他感觉到很安心。


原本的乔鲁诺习惯把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好,习惯穿长衣长裤,至多露一点胸口,但如今他更宁愿披散着头发,就因为这样更接近镇民口中女人的形象,好能够顶着“米斯达情人”的名号停留下去;他更宁愿穿着米斯达的短裤,就为了能够感受它们曾包裹着米斯达的那种感觉。


是因为什么。


乔鲁诺微微眯起眼睛。他知道那个答案无疑是残酷的,无论对他还是对任何人。


“米斯达……”


4.


一天晚上,米斯达醒来,意外地发现乔鲁诺在看他。


米斯达的家只有一间可供休息的里屋,里面还堆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给乔鲁诺动完手术,血流了一地,纱布填了一屋,为了不让外人发现米斯达都通通填进烟囱里或者塞进炉灶里烧掉了,饶是他开饭店的开火速度,也烧了三天有余。


那间房间收出来给乔鲁诺住,米斯达就在饭馆大堂凑合。乔鲁诺在稍微恢复行动能力后数次提出调换位置,“我可以起很早,然后躲回里屋去,没人会发现。”乔鲁诺手脚并用诠释躲这个字的时候,手臂交叠盖在头上,像一个怕挨打的小孩。


“可我起不来,你叫不醒我的。”米斯达想了想,冲乔鲁诺灿烂一笑,“除非你扇我耳光。”说着用巴掌在自己脸上左右轻轻来了两下。乔鲁诺没明白他什么意思,睁着宝石般的眼睛认真地看着米斯达,说道。


“别打自己,我睡里面就是了。”


这天晚上,一向睡得很死的米斯达突然醒了。一清醒过来,他就发现黑暗中,乔鲁诺穿着他一条白色T恤,站在里屋和大堂的交界处,一只手掀着帘子,朝他的方向望着。乔鲁诺的腿又细又直,金色头发蓬松靓丽,远远这么一看,还真的挺像一个漂亮女人。


“你醒着吗,米斯达?”


屋中的黑暗如屏障一般,里屋窗户的光线从乔鲁诺身后照下来,照得他的金发微微发出银亮的光芒。米斯达一时没有回答,不知是因为黑暗总是伴随着令人窒息的宁静,还是他只是想知道如果他没醒,乔鲁诺要干些什么。


米斯达忽然想到,卷帘门开合声音很大,打耳光都不醒的人也会被吵醒。


也许是想到这个,在问过这么一声却没有得到回答后,乔鲁诺又在帘边站了片刻,随即转身回到了屋中。米斯达能够感觉到乔鲁诺的目光一直穿透黑夜注视着他,他那瑰丽的双眸如两颗在寂静深海中缓慢漂浮的游鱼,在捕食一切可供消化的信息。米斯达一动不动,精神高度紧张,生怕乔鲁诺看出他在装睡。等乔鲁诺进去,里屋传来他拖着腿上床的声音,米斯达还没有动,因为他需要屏住呼吸集中注意力。


即使到了这个关头,他还是想听听乔鲁诺上床后有没有把被子盖好。


疯了。


米斯达就这样再没入睡,一直到了天亮。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好像他如今的喜怒哀乐乃至全部生活,都与这个莫名其妙的异乡人纠缠在了一起;他会开始注意一些同样莫名其妙不可理喻的事情,只因为那与这个金发碧眼的男人有关。


米斯达在那个逐渐蔓延的,牛奶一样的晨曦中,突然很想,很想开口叫那个人的名字。


想知道那个人的名字。



5.


米斯达听见卷帘门被大力撼动的声音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曾经做过这种梦,以前他是一个很少做噩梦的人,因为他胆子很大,而且生活太过纯粹以至单调,他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事物。


但乔鲁诺到来之后,就不一样了。自从他在烟囱底下那堆烟灰中发现被沉淀的残渣卷裹着像一只破蝶失败的大蛹的乔鲁诺后,一切都变了。米斯达开始患得患失,并越发频繁地开始做乔鲁诺被带走的梦,有时是从天而降的直升机,它直接从烟囱里下来,让米斯达着实佩服自己的想象力;有时是卷帘门被切开,整间饭店被炸掉一半。


就像现在这样。


乔鲁诺比米斯达反应还快,即使他睡在里屋,且依然腿脚不便。乔鲁诺冲到门口,从大堂桌椅拼成的床上坐起来的米斯达也瞬间清醒,他从没见过乔鲁诺这么严肃的表情。


乔鲁诺穿着米斯达的短袖短裤,纤细洁白的腿露出来,他甚至都没有穿鞋子。金发散乱地披在肩上,乔鲁诺查看了一下门的状况,又迅速冲回里屋。“小心腿……”米斯达丝毫没能搞清楚状况,直觉告诉他现在不是分散乔鲁诺注意力的好时机,但他真的怕乔鲁诺的腿脚受伤。


米斯达踌躇了一阵,撼门的声音震得他脑袋疼,于是他先朝门外吼了一嗓子叫道别再敲了,发现无效后搬了一些桌椅把门先堵住,随后到里屋去找乔鲁诺。


当他看见乔鲁诺正跪在地上从他医药箱的夹层里装出三支枪的时候,米斯达的脑袋有那么一瞬间是空白的。


国际逃犯,米斯达想起那天那个人对他说的话。但其实他得承认,他早知道乔鲁诺不是凡人,甚至他无法否认自己从来没有往那方面想过。


他只是太习惯于逃避问题,他避免去想乔鲁诺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又怎样的过去,将要去往哪里。他强迫自己只把乔鲁诺当成一个话有些少,交流起来不太顺畅的,在本地无牵无挂需要他照顾的人;他强迫自己不去在意在乔鲁诺身上发生了什么,他强迫自己不去想乔鲁诺最终是要以一个方式离开的,很可能还不太遂自己的愿。


他强迫自己去相信他和乔鲁诺会永远这样住在一起,他睡在里屋的床上如同一只安静冬眠的动物。他们可以每天一起看棕榈树下的夕阳,将老旧却结实的小饭馆的影子也拉成棕榈树的样子。


但事到如今,米斯达得承认,他得想。


他在意。


屋外擂门的声音响到人心开始一颤一颤的,仿佛天雷落下,暴雨如注,砸在门上;米斯达听到完全陌生的语言在咆哮,也听见熟悉的声音在喧哗,但很快后者如潮水般退去——可能是惊恐的邻居们被喝开了——米斯达从心里感到抱歉,一直生活在祥和之中的镇民们应当吓坏了。


从那些响彻夜空的凶暴字眼中,米斯达听出了不断重复的两个词。这两个词似乎不拥有任何语法结构,只是一遍遍独立地出现在那些怒吼声中,像是一句口号,或是一个名字。


Giorno giovanna.


“米斯达!”乔鲁诺突然吼了一声,米斯达被吓了一跳,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他头一次看见乔鲁诺咬紧了嘴唇,似乎要像他们第一次相见时那样从嘴角滴下鲜血来;他抬头看着米斯达,米斯达从中看到了触目惊心的疲惫,恼怒,甚至杀意。


“趴下,米斯达。”


将乔鲁诺这句的尾音淹没的是热烈的气浪和密集的枪声。米斯达重重跌在地上时才反应过来背上压着一具比自己小一号的身躯,是乔鲁诺。他的头发顺着自己的脖子滑下来;而下一秒他又不着边际地想到,梦成真了,他的饭店真的被炸了。


“乔鲁诺!你没事吧!”


震撼之余,米斯达连英语都忘了讲,直接将母语说了出来;反应过来乔鲁诺听不懂,在不断发出的燃烧声和爆鸣声中大概率也听不见。米斯达听着帘子外的可怕声响,内心一阵恐惧。


但他更担心乔鲁诺,这群人是来找乔鲁诺的。他们对自己的饭店干了什么,很可能也就要对乔鲁诺干什么。


“米斯达。”乔鲁诺伏在米斯达身上,拿着枪的手就撑在他的脸颊旁边。室外的火光泼进来,米斯达感觉到一股难以忍受的热浪,他感觉自己要被点着了。


“米斯达。”


“我在听,乔鲁诺。”但此时米斯达却笑了,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突然失去一切的感觉太过不真实,也许是这样的经历哪怕看电影也没看到过几次;要是能活下来,米斯达可以吹到进棺材,说不定在遗书上也要写上两句。


又或许是,他想最后在乔鲁诺面前耍帅一次,毕竟他肯定就要走了。


永远。


米斯达此时感觉到自己可能是真的爱上乔鲁诺了。如果不爱他,为什么因为他别人炸了他一套房,他却想着既然房都炸了,人能不能留下来。


真是疯了。


“米斯达,你给我听着。”米斯达睁大了眼睛,他惊异于乔鲁诺趴在他背上说出口的居然是他的母语。发音标准,语法正确。


每天待在房间里,乔鲁诺是怎么学会说本地话的。


除非他本来就会,他一直都会。或许是出于观察的需要和警惕∶面对一个听不懂自己说话的人,说起话来便会更加肆无忌惮一些,也就便于识别他们的真实意图。这是很符合乔鲁诺性格的谨慎,但这份冷静让米斯达胆寒;即使在需要米斯达为他动手术,生死攸关的时刻,他也宁愿死而不是完全暴露自己。


但原来他什么都听得懂,他什么都明白——那些人怎么说,而米斯达怎么回答。


“接下来我要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记住。”乔鲁诺的声音随着翻滚在地表的热浪在米斯达耳边游动着,飘渺却又坚定。米斯达震撼之余没能说出完整的回答,只是在乔鲁诺身下点了点头。


“我的名字是乔鲁诺.乔巴拿,意大利人,国际刑警,跟部队失联三个多月,被目标找上门来,情况糟透了。”


“但我要告诉你,多亏你,我一定能活着出去,完成任务,然后活着回来。多亏你。”


“烧了你的家,我很抱歉;让你和你的邻居担惊受怕,我很抱歉;装聋作哑那么久,我很抱歉。”


“以及,我要暂时离开了,我很抱歉。”


“但是。”


乔鲁诺说话又急又快,若不是说的是米斯达的母语,他肯定跟不上。但他已经被乔鲁诺这一番话弄得晕头转向了,“你可以留在这里 ,重建家园,也可以离开,去寻一个你认为安全的地方,但我要告诉你,就算你在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


说完,乔鲁诺从米斯达身上起来,反手冲火海里就是两枪;他穿行在火焰中,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就像一只浴火的精灵。火焰如魔法般从他身躯上拂过,没有留下灼烧的痕迹。


他的金发似乎就是火焰的一部分。


“到时候是做你老婆还是情人,都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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