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粥

瘾者之子
有写瘾 不是觉得好才发的

(DJ)远大前程

每次写历史相关的梗就瑟瑟发抖_(:з」∠)_有错请温柔地骂我





公元1911年,一个弥漫着乳清般的晨雾的早晨散去后,红海南端出口曼德海峡上的雾气如砂纸一般。似乎充塞着西岸随着季风袭来的沙漠的尘粒,和埋葬其中干燥尸粉的气息,让人很不舒服。


一艘商船破浪而来,于午后停泊在港口,进行漫长而又枯燥的煤炭装填工作;这船煤一装满,燃烧起来,加上顺风的有利气候条件,应当可以一直顺利地开到孟买。


船舶停靠的时候,一些人会下船游览一下当地风光,以缓解旅途的疲惫;有些人对此不感兴趣,似乎一直住在船上也没有问题,只是差人下船买上当地的报纸,好一览在船上错过的关于这个世界的讯息。


那是在电报发明后不久,但人们确确实实无福在那个年代享受通讯的便利。打开报纸,但凡英文所能遍布的地方,无一不在描述着法德二国那场为了争夺非洲一角的旷日持久的危机——今年7月份,财政大臣、未来的首相大人劳合.乔治在一场演讲中作出了危险的暗示:即若德国继续态度强硬,英国不惜为法国与德一战。


这个留着一撮威风的小胡子的财政大臣可不只是逞口舌之快而已。距离第一次危机结束仅仅5年,双方关系再度剑拔弩张,这一次不列颠的态度只会更加强硬。


发布声明的同时,英国进行了海军动员,时刻准备在德国作出可疑举动的同时开拔,奔赴北非完成使命。2个月过后,这种弥漫在地中海炽热的南缘上空的紧张氛围没有丝毫缓解;法德已经展开谈判,但成果未卜。


国内人心惶惶,英国国民不断质疑英国以这样的姿态介入法德之间的矛盾是否合适;经营着印度和马来广大殖民地的英国在非洲这片野蛮的土地上却连连受挫,似乎日不落帝国在这片光芒普照的灼热的大地上却无法得到幸运女神的眷顾。就在几年前,德兰士瓦和奥兰治自由邦让不列颠付出的代价还历历在目,在大多数人眼中,不列颠在非洲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体面的离开。


而今印度洋和太平洋的事业正冉冉升起,对于将帝国士兵的性命继续投喂给那片茹毛饮血的土地,国内争执不断,但无法撼动当局的决定。


“新的国王陛下太年轻,看不清时事。”一位鼻梁上架着一片磨得很薄的镜片的中年绅士说道。


这位中年绅士因为腿脚不便,没有选择在装煤停靠的时候下船走走,而是一手握着他的拐杖,坐在轮船餐厅的小隔间内。他的身旁是一位肥胖的商人,他肚腹上的肥肉几乎要将他汗湿的雪白西装撑开;西装的硬领上还残留着他油腻的指印的黑纹。他一看就不是很懂这群绅士在谈些什么,抱着听故事的心态随口附和着。


在中年绅士的对面,坐着一位明显坐得很不舒服,但出于礼貌一直在恭敬地听着老绅士的发言的年轻男人;他对对面的商人表现出了很不体面的腻烦情绪,以致商人一开口,他便开始很夸张地打哈欠。


坐在年轻男人旁边的,是一位金发的白人绅士。


他穿着雪白的衬衫,袖子在手腕处工整地系全了扣子;外套一件无袖的硬西装夹克,胸口夹上一块小巧的链表;黑色的宽沿帽子放在手边座上。男人生着一张俊美的脸,似乎在阳光下初绽的雪白的百合的嫩瓣,又似乎经不住多盛开片刻的灼烧一般;眼睛如红海上弥漫的血色尘雾,凝成一片封裹在水色的胶质中,如同暗室初洗出的相片。


他不下船是因为厌恶赤道地区不经云雾遮挡的毒辣阳光,而不是自愿融入身旁这片谈论国家大事的紧张氛围。


现在正是用晚餐的时间,因为停船,很多人选择在船下用餐,餐厅显得比平时空荡很多。许多人借此机会挑选宽敞的区域入座,只有这一座隔间一反常态地坐满了人。


英国风味的酱汁和煎鱼被端了上来,在年轻人的提议下,四个人共开了一瓶波尔多。


“法国酒。”中年绅士摇摇头,令一旁已经兴致勃勃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的商人尴尬不已。


“即使输了南非,至少还有埃及。”年轻人对中年绅士过度的抵制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再说,英国不能失去和法国的同盟,为此做出一些牺牲也是无可厚非的。”


中年绅士很罕见地无视了年轻人的评论,侧头去看旁边开始大快朵颐的商人,几乎确定他不会给出什么值得商榷的意见,便将目光隔着镜片转移到了对面另一个年轻男人身上。


那个男人的眼睛如同盛在杯中甜稠的法国酒一般,散发着晦暗的红光。


“不知可否请教阁下姓名?”金发男人没有作声,沉默地表示没有这个必要;中年绅士执着的目光如两道直射过来的污渍一般,让金发男人觉得似乎被弄脏了。


“是我失礼了,请教别人姓名之前,应当先自报家门。”


中年绅士手指敲了一下拐杖头,说话间气息将须髭轻轻吹起。


“在下罗伯特.吉斯,奉命前往印度拜见加尔各答的总督。”“迪奥.布兰多。”年轻男人只报上了他的名字。


“布兰多先生。”罗伯特对这样敷衍的自我介绍也姑且表示了满意,他更在意的是这位布兰多先生会不会在政见上与自己达成一致,“既然有缘让我们在这艘轮渡上相遇,不知可否请教您关于当前摩洛哥局势的看法?”


“您对政治很感兴趣。”“有些大言不惭,但我毕竟是个总督副手。”罗伯特说道。


“看上去您也是个体面正派的人,想必必然对国家大事有所了解和关心。”迪奥闻言轻笑了两声,以一种令人不悦的揶揄口气说道,“体面正派,不错。不过大概没有您在加尔各答的差事体面。”


迪奥说着自己举起装满法国红酒的酒杯,隔空敬了一下,没有强迫不愿喝法国酒的罗伯特也喝,随即自己抿了一口;那片薄薄的嘴唇在酒液上一触,瞬间漾起一片殷红的光影。


“Great expectations.(远大前程)”


罗伯特显然对迪奥的恭维很满意,他的髭须似乎象征他的心情,正以一个昂扬的姿态上翘。


“我对法国的态度正与您这样的人士相同。”迪奥说出此话一点也不怕扫了身旁人的面子,“什么盟友,什么共同利益,政治家可笑的赌博而已。我看再来7次8次反法同盟,也给不了那些议会的呆瓜们足够的教训。”


迪奥这番话说得身旁年轻人脸都绿了,商人也尴尬地放下了叉子,将方才唏哩呼噜狂吞面条的声音降到最低,如同一只安静进食的乳猪。


罗伯特虽然觉得迪奥此言为免太过难听,但一想到迪奥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不免又抛弃那些过于刻板的绅士想法而洋洋得意起来。


“要我说,最好命的就是我们这群在海上被浪打得摇摇晃晃的人。”迪奥接着说道,“不必被征兵,不必像那些入了军籍的傻瓜们一样在异乡送命……不过好的命运也彼此有高下之分,像我这样纯粹游荡一天是一天的落魄人,想必及不上您这样在加尔各答享受肉食和美酒的显贵了。听说加尔各答的总督大人很尊重当地那些奇怪的宗教?”


罗伯特被迪奥的一番吹捧弄得有些飘飘然,当下跟他说了一通那位总督大人的事迹,言辞间不无急切的崇拜和景仰;迪奥将叉子放在盘面上轻轻拨动着,只喝酒却不吃东西。


两个人完全无视了商人和年轻人,兀自相谈甚欢。


“要说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是多亏了我们英明的财政大臣。”迪奥轻轻叹了口气,看向舷窗边被泼入一大片刺眼的阳光而显得无比耀眼的海面。


“若不是他动员全体海军整顿起来,害得我家中再无支柱,非得远走他乡,去遥远的马来觅条活路;听说热带地区毒虫猛兽甚多,土著人群个个长发多毛,凶狠无比。”


“把自己的子民白白喂到这些野蛮人嘴里,还口口声声同盟、协议。”迪奥说到这里不无深意地看了身边方才还鼓吹同盟的年轻人一眼,被那抹幽灵一样的血光凝视的感觉很令人发毛。


“这样的国家,还是离开的好。”


“你什么意思?”年轻人终于坐不住了, 他站起来,满面通红,又羞又怒。他只是一个也要去加尔各答供职的银行职员,在船上偶遇了同一目的地的罗伯特,本想互相认识一路上有个照应;结果这个老瘸子一直坐那里不动害得他也不好下去游览,只能在舱室里干坐着也就罢了,现下还拉拢一个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人的三教九流一同挤对他。


“我没有什么意思,真的这么爱国,为什么不跟着军队去把摩洛哥武装起来;在这里谈爱国,传到我们亲爱的爱德华(英国国王)耳朵里,是不是也远了点。”年轻人恼火地瞪了迪奥一眼,又回过头去怒视罗伯特,把手中叉子一摔,在寂静的餐厅里发出极响的声音。


原本洋洋得意的罗伯特瞬间有些手足无措。


“您和这位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前往加尔各答吧,我看我这个‘同盟’派是不好拆散你们这对坚固的‘同盟’了。”


说完,年轻人愤然起身离去。


“看什么看,猪猡。”商人一直绻在一边,尽力将自己显眼的肥壮身躯隐蔽起来,试图不卷入这场纷争,却还是在偷偷抬眼观察着局势。迪奥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凌厉如刀的目光仿佛真的是从地狱的血汤焰池里溅出来的滚毒,看上一眼就让人想抱头鼠窜。本来就只是想附庸风雅一番的商人更加没了凑热闹的兴趣,连忙脚底抹油,以不符合他硕大身躯的敏捷溜走了。


“布兰多先生,您这又是何必。”罗伯特的脸色冷了下来,有些怨怼地看着迪奥。


起初他只是想找到一个在政治上和自己意见相投的伙伴,不料这个年轻人脾气如此刻薄古怪,竟一下子气走了其他人。


眼前迪奥如同没事人一样两指捏住酒杯,看着只余下一点残液而微微发出粉红色,如同退潮后的海水弥留在沙土中的一星海蓝色的浮沫一般的葡萄酒在玻璃的弧度中轻转;让罗伯特多少有些不寒而栗。


如果他只是脾气臭,倒还好说;如果他方才的所作所为都是有意为之,那这个人掌握人心和修辞的技巧都显然太过可怕了。


罗伯特空咽了一下,不顾这一餐酒没喝,食物也没吃上几口,就想用拐杖支撑起身体告辞了。


“小心些,罗伯特先生。”


罗伯特腿脚不便,毕竟比不上迪奥;迪奥从身后跟上来,一只胳膊伸进了罗伯特的臂弯;他白皙的手惊人的低温令罗伯特打了个激灵,平常就不好使的腿脚更是又绵又软。迪奥另一只手中还捏着一杯没喝完的葡萄酒,甚至没因为罗伯特的挣扎而洒出一滴。


“再说,不告而别是现在英国很流行的风度吗?”迪奥在罗伯特耳边冷冷地笑了一下。


“游荡久了,我落伍了呢。”


罗伯特原以为迪奥要对他做些什么,不料他只是将自己恭恭敬敬地扶回了自己的舱室。


当迪奥那只冰蔓一样的手如枯萎一般从他身上滑下去时,仿佛也带走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回头看了一眼迪奥,脸色一定有够难看,迪奥站在那里,从白色衬衫中延伸出来的细长的脖颈几乎和领口是一样的颜色;他如同一株被黑色的荆棘簇拥起来的雪白蔷薇,其上滴落的是为了嗅到他的花蕾而被刺伤的活物的鲜血。


“罗伯特先生。”


迪奥在罗伯特以一个极端丑恶的姿势仓皇拐进舱室时,最后对他说道。


“总督先生会向你问好的。”


罗伯特没能明白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是什么意思,关上舱门的声音震得他脸上的眼镜片都快要架不住;洪亮得与绅士风度毫不相干。


迪奥悠闲地端着酒杯回到了自己的舱室,轻轻地关上了舱室的门。


紧接着,他站在房间中央,闭着眼睛似乎在感受身下静静停泊着的海水的轻震一样。在这祥和的寂静和地板轻微的升降之中,房间的某个角落传来细微的喘息的响动。


听到这样的声音,迪奥满意地睁开了眼睛。


血色的两轮如同堕落的旭日。


“在欢迎我吗,JOJO。”


迪奥走到房间的一角,从那只庞大到他从曼彻斯特港口一路到这里,雇佣了4个人抬过来的箱子里传出越来越显著的声响。迪奥走到箱子前,轻蔑地用鞋跟踹了一下;箱子保持着绝对的稳固。


迪奥看着那只箱子,好像一个寻刺激的小孩一样,抬起一条腿再抬起一条腿,站在那只箱子上,还转了个圈。


箱子里的动静停滞了,迪奥从箱子上下来,将箱子的搭扣解开。


打开箱子,一个蓝发蓝眼的漂亮白人被五花大绑,以一个折叠的姿势塞在相比其身躯显得不再宽敞的箱子里。


白人的脸漂亮得如同一副面具,带着缺氧的红晕和憋闷的汗水,嘴里被塞入一团破布。身上只有上半身的一件衬衫,湿透后呈现出透明的褶皱贴在身上;绳子深深地嵌在他的皮肤和衣襟里,其下的皮肉因为挣扎和摩擦而破损发红。


“你好臭,JOJO。”


话虽这么说,迪奥却伸出手在白人被汗水透湿而变成一缕一缕的头发上摸了一把;热量从那人的头顶如锥般捣入迪奥的手心。


白人试图表示反抗,可似乎只是用脑袋在他手下拱了两下,更像讨好而不是挣扎。


“你看吧,JOJO,这是你应得的。”迪奥将手伸向堵住白人的嘴的那团破布,粗糙的烂布将白人细嫩的嘴角磨出一圈红印,与他眼中蓄着的湿润的猩红构成脸庞上唯一的血色;但迪奥收回了手,并极不明显地颤了两下。


似乎害怕这张不能说话的嘴,害怕它在解开束缚后会露出伤人的利齿。


迪奥的手上有一道伤,是上一次替白人解去嘴上的禁锢时,因为去抚摸他嘴角的溃伤差点被咬断手指。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跟条狗一样!”


迪奥控制不住,哈哈大笑着踹了在地方不停翻滚的白人一脚;白人虽然能够说话,却一声痛都没有呼。


“放我走,迪奥。”


白人的举动凶猛,声音却又轻细又温柔,但仍透露着一股不容撼动的坚定。他湛蓝的眼睛看着迪奥,两人眼中的精光如同汪洋大海的瑰光壮烈地与倾泻的落日相撞、熔毁,蒸发殆尽。


“你还是闭嘴吧。”迪奥掰过白人的脸,掐着他的两腮,在他仿佛钉子凿入墙壁一般的注视中,将他的嘴重新堵上。


“就这样吧,一直到孟买,就算你饿死,我也不会让你再开口。”


“乔纳森.乔斯达,你这头世界上最大的蠢猪。”


“你看着吧,没人可以阻止我。”迪奥对躺在箱子里的乔纳森说着,将一直举着端进来的红酒倒到塞在乔纳森嘴里的布团上;在空中垂直落下的红酒的细线垂入破烂的布片之中,浸透了板结的布料,使它在口中软化。


酒液最终从乔纳森嘴角的破口处带着蜂蛰般的刺痛流入他的身体,也顺着他雪白的脖颈流下到衬衫里,濡湿到禁锢他的绳头中。


“请你喝酒你就好好喝啊,这可是你们都很喜欢的法国酒啊,我专门给你带的。”


迪奥对乔纳森的表现显然很不满意。


“你们都是不列颠的好士兵,法兰西的好盟友。”说到这里,迪奥一直发亮的眼睛有些暗淡。


“上赶着送死的,一群傻逼。”


“看看。”迪奥从背心里抽出一本护照,翻了两翻;那是罗伯特的护照,里面将他的讯息写得清清楚楚。


“罗伯特.吉斯,名字真够难听的。”迪奥说道,这本护照是他在方才搀扶罗伯特时,从他身上摸来的。


20世纪最初的一段时间,护照持有者的相片被加到了护照页面上;但在此之前,凡有心有意者,只要对持有人足够了解,便可以凭一张他人的护照瞒天过海。


“去个贫民窑子印度,白叫他吹这么一路,想不让我钻空子都难啊。”迪奥露出他一贯的轻蔑神情,他一边向箱中的乔纳森描述自己要怎么在到达孟买前把这个叫罗伯特的人一步步掏空,要怎么把曼彻斯特港海军中尉失踪的罪行一步步嫁祸到他这个失去身份的人身上,自己又怎么一步步变成罗伯特.吉斯,这个终究要在加尔各答变得不同凡响的人。


说着迪奥将乔纳森的海军制服从另一个箱子里拿出来,上面还沾着隐约可见已经干涸的血迹。


“晚些时候就给他送过去。”


迪奥为自己的计划感到无比满意,将乔纳森那件大得离谱的制服扯住两条袖子拎起来,在空中如同和另一个活生生的人跳舞一般将它甩起来。


这样玩了一会儿,迪奥也丧失了兴趣,等他回过头重新看乔纳森,却发现一行眼泪顺着乔纳森的鼻梁,流进被红酒脏污了的布团之中,将那抹血痕一样的红色晕开了。


“你这是怎么了,JOJO?”


迪奥不能理解。乔纳森在被他绑来的这一路上,从曼彻斯特到直布罗陀,从直布罗陀到亚历山大、到苏伊士,再从苏伊士到曼德;一路他总是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挣扎反抗,无论怎么饿他,怎么把他塞进连动根手指都难的箱子里,怎么为了专门折磨他把装着他的箱子放在行李的最底层受尽窒息和颠簸之苦,他都是这样一副瞪着眼睛看着你的死样子。


迪奥和乔纳森都知道,但凡乔纳森说一句“我愿意跟你走”,哪怕他有一点服软了张开嘴不是咬人,而是说一句“我疼”,迪奥都会把他解开。


迪奥没有办法屈服于一个倔强的乔纳森,但一个展露脆弱的乔纳森却会让他丧失与其对抗的耐心。


甚至与他为敌的勇气。


“为什么。”迪奥的眼中没有迷茫,他仍然确信自己在做对的事。


哪怕放弃一切,放弃在伦敦的学业和优渥的生活,化妆成另一个人活在鸟不拉屎的印度;只要能把那个蛮牛一样只顾着无关紧要的,可笑的对国王、对国家的忠诚的蠢货从那条毫无意义的前线上拉回来;从非洲那座冒着毒泡的沼泽,从法国这个贪得无厌的泥坑中拉出来,他没有什么不可以做。


哪怕是仗着他对自己一起长大的朋友全无半点戒心,通过把他绑架一样带走的方式。


迪奥此举背叛了国王,背叛了国家,背叛了纵贯英吉利海峡的大陆同盟;他背叛了这个国家许诺给他的身份地位、远大前程,一切的一切。


罗伯特手握的那份晨间报纸,说不定就有哪条缝隙填着诅咒他的字句,塞着唾弃他的言辞;但他不在乎。


然而他在乎那行眼泪。


“为什么你就是死也不懂。”


迪奥在箱子旁边坐下,乔纳森的制服铺在他的膝盖上,如同一面五彩斑斓的旗帜;他将乔纳森的头和肩从箱子里搬出来,放在腿上,一低头就能将他用胸膛包住。


他看着这张脸,这张苍白、精致的脸,即使是现在这样被泪水濡湿,被擦伤侵蚀,总好过被杀人的海风日夜鞭打,被无情的荒漠转瞬拆吃、吞噬。


他狼狈不堪,他不成人形,甚至他恨自己。


总好过他死了。


迪奥低下头,用自己的影子将乔纳森的脸盖住;他的金发垂落在乔纳森的下颚。


煤炭被一点点装上船只,船舶吃水一点点变深,身下海水翻腾浸没的声音更加清晰。


那溶解的夕阳,也一点点无声地流淌在颠簸的颤抖之中。


“我和不列颠,你更爱不列颠。”


迪奥亲吻了乔纳森弥漫着红酒和血腥味的唇角。


“但不列颠和我,我更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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